李妙音眼睛一亮,急忙摸了两块藏冰,贴在脸颊。
“小姐都当了夫人,却还同未出阁时一样,满是孩子心性。”玉箫无奈地轻笑,拿起小刀剖西瓜。“这些冰刚从地窖里凿出来,寒得很,小心黏在脸上,脱你一层皮。”
“热成这样,我巴不得浑身沾满冰,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李妙音轻哼一声,胳膊撑着凉塌坐起。她将手中渐融的碎冰搁到榻子上,接着又拾起一粒碎冰放到嘴里,凉意透骨,肩膀也随之松弛。
她懒懒地趴在榻子,又说:“启元也是坏蛋。他去游湖避暑,留我住蒸笼。”虽是埋怨的话,里头却有撒娇的意味。
“老爷是与旧友雅集。”玉箫说着,将西瓜递到李妙音跟前。
“我知道啊,”李妙音笑道,“启元走之前,我还说呢,要让他从旧友中挑一个品行端正的,给你当官人。”
玉箫蹙眉,嘀咕道:“夫人休胡闹。”
正打闹着,帘外传入一阵脚步声。
范贞固径直挑了帘子,走进来,及肩的短发被网巾束在脑后,有了几分大人模样。
因是在里屋,李妙音上身只穿一件葱绿的无袖长衫子,露出两条滚圆的白胳膊,怕热,不穿比甲,胸脯随着呼吸微微摇晃,两点嫣红,躲在绿意后,若隐若现,天然烂漫。褶裙反倒极长,拖曳在地,完全盖住了两脚,好似一条胭脂色的蛇尾巴。
“啊!”她瞧见范贞固,吓一大跳。
范贞固急忙挪开脸。
玉箫也吓得不轻,愣神片刻,方才慌忙地挡在李妙音跟前。
“少爷下回来,还是要叫婢女先进来通报一声。”玉箫说着,步步朝范贞固走去,不动声色地将他往外屋赶。“老爷也不是时刻都在的。”
范贞固没吭声,面颊微红地退了出去。
玉箫折回来,取出贴身衣物叫李妙音穿上。收拾的当后,两人出了里屋,见范贞固坐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李妙音走过去,二人对视,正对上对方赤裸的目光,李妙音不由举起蒲扇,别扭地挡了挡脸。
“少爷来找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玉箫率先开口,咬字异常明晰。
范贞固轻声道:“父亲今日独自去游湖,我怕母亲孤单,便想请她与我同去莲池泛舟。”
“你一个?”
“有日乳母同行。”
玉箫狐疑地瞧了他一眼,眼神转到李妙音身上,见她已然跃跃欲试,不由叹了声气,默认了。
等到了莲池,李妙音被范贞固搀扶着,下了车,却不见乳母。
她环顾一圈,问:“赵婆婆呢?”
范贞固轻声答:“乳母嫌路上太热,不来了。”
李妙音并未多想,咯咯笑道:“家里不是一样热?真是老糊涂,路上热一阵,家里热一天,还不如来这里玩水呢。”
说罢,她下到莲塘用来泊船的石台阶,脱了绣鞋与罗袜,将脚埋进去荡了荡。
范贞固则跳上小舟,解开绳索。他站在船头,慢悠悠划着船桨,停到李妙音身旁。只听“咚”得一声,船舱撞上石阶。
“你竟然会划船?我还以为是找了个船家来呢。”李妙音起身,手里提着鞋袜,跟一头小鹿似的,轻盈地跃上扁舟。
范贞固低着头,轻声说:“嗯,我会的其实不比父亲少。”
可惜李妙音并没有在意他的一句嘀咕。
争渡,争渡。
泛舟从连绵的莲叶间荡过,荷花开得太满,以致于显得拥挤。
李妙音起先是坐着,可莲叶与莲花生得过于壮硕,穿梭其中,总感觉它们争着要压自己一头。见此情此景,方知何为“莲花过人头”。于是,她叫范贞固先停一停船橹,自己扶着木舟的边沿,小心地躺下来。
范贞固回眸,瞧见她仰躺在扁舟内,薄汗浸湿衫裙。为了遮蔽阳光,她抬起胳膊,挡在额头上,轻薄的袖管因这举动,一直掉到了咯吱窝,露出脆生生的臂膀。
他见了,不由回忆起之前在里屋见到的画面……朦胧绿意下,雪白的酥胸,两点微红,是奸头米,或是粉桃。
范贞固咽了咽嗓子,蹙起眉,头转到一边。
他两脚踏住甲板,伸手勾到一个莲蓬,摘下来,抛到李妙音怀中。“你吃。”
李妙音举起莲蓬,放到鼻下使劲嗅一嗅,笑道:“你不吃?”
范贞固不吭声,猛地撑起船桨。
因他这一动,小舟猛然摇晃,险些要翻。
李妙音娇声惊叫:“小心,小心,你个坏东西。”
范贞固听闻,竟自顾自地吃吃发笑。
“你笑什么,我叫你小心点,别得意忘形,把船给掀了。”李妙音不服气,举起莲蓬砸他。拨开了的莲蓬轻飘飘地扑到他的衣袖,顺着袍子滚落。
范贞固眼疾手快,一下握住莲蓬。莲蓬内,还留有几粒莲子,他望了一眼,不去剥莲子,反倒沿着她撕开的痕迹,叼住莲蓬。
他眯起眼,歪头一笑。
李妙音见了,心中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说不清楚,总之不大舒服。
她侧身,趴在小舟的边沿,拨弄起池水,也不作声。
范贞固见她不搭理自己,笑意逐渐褪去。
他握住莲蓬,使劲揉成一团,扔进池水。
小舟再度移动,不复刚启程时的平稳,船舱左摇右摆,李妙音戏水的手,也一下深一下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