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他更傲的是对面的人。
顾连洲的外套已经脱去,手肘搭在椅子上,漫不经心抽着一根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前倾拿起黑色烟灰缸,按灭,然后重新点燃一根。
灯光渗人低气压的环境,他懒散的态度仿佛在说,看谁能耗过谁。
温意眼皮一跳,须臾间,那嫌疑犯突然暴怒,弹起,举起桌上的烟灰缸冲着对面狠狠砸下去。
门在她面前砰的一声关上,她心惊肉跳,脚步加快走到尽头的卫生间,在洗手台前猛地喘了几口气。
平时在医院工作,虽然也见惯生死和各种各样的人情百态,但直面这种慑人的危险,还是少数。
这是温意第一次直视顾连洲工作的危险性,甚至——
这还是他工作中不那么危险的一部分。
剩下的她不敢想象。
温意闭了闭眼,在洗手间里平复了很久的心跳才出来,再路过审讯房时,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门,仿佛希望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走过转角,回到刚才等待的地方,韩木他们已经吃完了饭,正在撤着桌子和垃圾。
顾连洲也在,神情平淡地写着什么东西,写完之后本子一合,笔头敲了敲封皮。
“草,”高威喜出望外,接过本子,“还得是头儿,兄弟们都快被磨死了。”
“温医生回来了。”韩木眼尖,先看到了她,“头儿,那我先给温医生做笔录去。”
“还没做吗?”看见她,顾连洲的神情缓和了些。
“没呢,刚吃完饭。”
顾连洲把手里的笔扔回桌上,视线从温意有些发白的唇色上掠过,俯身从旁边拿了串车钥匙丢给韩木:“去给她买个饭。”
温意和韩木均是一愣。
“愣着干嘛?”顾连洲朝她微抬下巴,“温意,过来。”
第8章 流沙
温意一怔,很快抬脚跟上去。
进的是一间办公室,顾连洲推开门,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而后才给她拉了一把椅子:“坐。”
温意环视一圈,很简单的办公环境,和医院的很像,到处堆积着文件和资料。
顾连洲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给她倒水,温意顺着他骨节清晰的手背往上看,视线定格在左臂上,微微有些失神。
她想起刚才审讯室里的场景,不知道顾连洲有没有受伤。
应该不会的吧,毕竟这里是警局。
“看什么呢?”顾连洲放下水杯,曲指轻叩桌面。
温意收回自己胡思乱想的想法,摇摇头。
顾连洲坐到她对面,从抽屉中抽出一个牛皮封面的本子,打开要给她做笔录。
抽出的瞬间,本子带出了一个东西掉在地上,他顺手捡起来,温意定睛一看,是一盒消炎药。
顾连洲随手把那盒消炎药放在了桌子上,看样子甚至还没有开封。
温意抿抿唇,手上摩挲着一次性纸杯,水是温的。
“温意。”顾连洲见她出神地盯着面前的水看,笔在她面前敲了敲。
温意抬头,不言不语地对上他的目光。
顾连洲微愣,旋即扬眉:“怎么了这是?”
“顾连洲,”她看着他,眼眸清亮漂亮,语调却是平平,“你真的很不遵医嘱。”
顾连洲一怔。
那姑娘却已经把水杯和药都推到他面前,板着小脸道:“吃药。”
水是他刚才给她倒的,她一口都没喝,晃着清透的微波。
顾连洲失笑,放下笔,拆药盒:“好,听温医生的话。”
做完笔录,又吃了韩木买回来的小馄饨,温意从警局出来时,天边的暮色正是秾酽漂亮的时候。
顾连洲送她回家,上次是楼梯间的灯不亮,这次则是单元楼下面的路灯直接罢工。
温意有些尴尬。
顾连洲下车送她,车灯开着照亮,她走在他身旁,略显局促地开口:“这个路灯不常坏,明天物业应该就会来修好的。”
顾连洲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温意摸摸鼻子,好在顾连洲并没有说什么,二人一前一后上楼梯,迎面走来几个勾肩搭背的小混混。
他们明显是喝醉了酒,染着一头张扬的头发,这一片治安不是特别好,有很多这样的无业游民,经常结伴酒后寻衅滋事,温意每次碰到都是绕着走。
这一次,她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人拉着朝旁边拽了下,温意下意识回头,下巴擦过顾连洲的外套衣领。
清苦的烟草气,混着楼梯间昏黄的光钻进她的鼻腔。
她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呆在原地,视线怔怔地看着他轮廓清晰分明的下颌。
男人蹙着眉,侧身站在她外围,不知道是不是他气场过于特殊的原因,那几个小混混颇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原本聊着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荤段子收敛了些,从他们旁边一步三回头地飞快走过。
……
抓着她胳膊的手松开,温意敛眸,心脏跳得飞快,脚步微微向后退,和顾连洲拉远了些距离。
他蹙眉看向她:“换个地方住吧。”
温意回神,微咽口水,摇头:“房租还没到期,现在退房的话押金不退的。”
“我给你找房子,你直接进去住,不收你租金。”
“不要!”此话一出,温意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口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