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我了断了。
他似乎是觉得这世上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无论是以人的身份活了十四年,还是以鬼体的身份活了三百多年,亦是如此。
*
林三七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看完了,下一秒,落无悔就推门进来了,双手端着一只水盆,一滴水也没溅出来。
水盆被摆到木桌上,她走过去。
刚打起来的井水清清凉凉,皮肤碰上去会感觉很舒服,林三七漱完口,还洗了把脸,留一半干净的水给他。
落无悔也洗脸,水压在长睫上,一眨眼,那水滴便滚下,恍惚间像是从眼眶淌出,给人有种正在落泪的错觉。
鬼迷了心窍地,林三七伸手接住了,水花在掌心里溅开。
一滴水很快便会在空气中蒸发掉,掌心的湿意渐渐没了,她回到床榻躺着,举起手腕端详戴着的小骷髅头链子。
小骷髅头链子跟林三七的肤色特别搭,在烛火下很是莹白。
不知道小骷髅头链子用什么骨头做成的,炎热时冰冰凉凉,能给她降温,跟落无悔的身体一样。
落无悔冷不丁地出声:“我有事要跟你说。”
林三七转头过来,“什么事?”
“关于鬼界圣人的。”他道。
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落无悔暂时停下了,从容不迫地推开门扉,慢悠悠地看出去。
躺在床上的她也探头出来,心想,不会是又有邪祟闯进来了吧?
只见几名浑身染满血的下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这所院子,大喊着:“沈公子、白姑娘,出事了!”
沈轻风出到院子:“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下人眼眶通红道:“老爷、老爷他死了,就在书房里,我们进去伺候他,就看到、就看到……”
白千流也出来了。
南宫老爷死了?她闻言惊愕,急切问道:“你们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闯进了南宫老爷的书房。”
不会是邪祟,他们已经合力在南宫府布下感知结界,只要邪祟一踏入南宫府,他们便能在顷刻间知道。
其中一名下人小声道:“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去过老爷书房。”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谁?”
那一名下人绞着衣袖,惴惴不安地道:“是旭林派门主,不过现在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不在书房里。”
林三七听到是旭林派门主,一个鲤鱼打挺地起来了,若不是自己身在落无悔的房间里,她可能惊讶到冲出去了。
沈轻风下意识道:“怎么会。”
可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旭林派门主去过南宫老爷的书房而已,他们之间有交情,晚上在书房见个面也不奇怪。
想通这一层,他想去找人。
就在此时,一道蓝色身影轻掠到南宫府屋顶上,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折射出光芒,“你们这是在找我?”
没有经过伪装的声音令在场的人一震,其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沈轻风,一向镇定自若的他霎时乱了神,“门、门主?”
“轻风。”
面具男子唤了沈轻风一声,抬起一只手,缓缓地,将银色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看似风光霁月的脸,“是我。”
沈轻风踉跄了几步,白千流及时扶住,他不敢置信:“为何,为何会是您,不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三七也不顾那么多了,跟落无悔出了房间,走到院子。
面具男子也就是旭林派门主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有些感慨:“若不是身份被落公子看穿,哦,也不是,是被鬼界的鬼王看穿。”
此言一出,他们看向落无悔。
沈轻风喃喃:“鬼王?”
跟自己相处了这么久的落公子竟是鬼界杀人不眨眼的鬼王么?
旭林派门主没空陪沈轻风黯然神伤,“鬼王,你既不愿答应与我一起打开地狱之门,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从他来桃源城的第一天,落无悔就认出他是鬼界圣人了,味道,单凭味道就认出来了,只因他忘记替换挂在身上的香料了。
对方本来想立刻杀了他的。
但那一晚,旭林派门主以能彻底锁住林三七的魂的方法为交换,落无悔破天荒地迟疑了,却也在情理之中。
旭林派门主让他考虑一下。
不过到今天晚上,落无悔给出的答案还是没答应,该不该说他太聪明了呢,也是,不聪明也当不了这么多年的鬼王了。
既然落无悔准备在今晚拆穿他的身份,倒不如他自己化被动为主动,先下手为强,所以一回来就杀了南宫老爷。
旭林派门主视线转到林三七处。
他笑得还是自然,说出来的话听似前言不搭后语:“三七,相比于以前的你,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你给了我希望。”
落无悔神情淡漠地看着他。
林三七的心却“咯噔”一跳,隐隐约约有不良的预感。
沈轻风冷静下来了,化出长剑,眼尾微红地仰头看着屋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三百年前折柳镇一事也与你有关是么?”
他们四人都曾回到过三百年前的折柳镇,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一名下令绞杀六姑娘的银色面具男子。
不对。
折柳镇的上千名亡魂真的被救出来了么?沈轻风蓦然地握紧剑柄,“折柳镇上千名亡魂并没有救出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