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个西装熨帖的妇人正在训斥佣人。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干练的眉姨。
姜枝走进去,轻声唤了句:“眉姨。”
原本还板着脸的眉姨霎时间转换了笑容:“哎呀,是姜小姐来了,快请。”
她一边迎着姜枝往里走,一边冲客厅里喊:“夫人,您看看谁来了?”
何颍漫不经心翻着书:“还能有谁啊?”
说着回过头一看是姜枝,撒手放下书,欢欢喜喜地拉了她坐下:“我是盼呀盼的,总算盼到你了。”
姜枝把礼物交给眉姨,笑着说:“早就该来看伯母的,奈何回来以后一直忙,到今天才有空过来。”
何颍听她叫这一句“伯母”,又带着礼,心里头已然明白了八九分。
她和眉姨对视了眼,两人都大概猜到她的来意了,但面上还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给姜枝倒上一杯茶:“小枝这次回来了,都有些什么打算?”
“在申城戏剧学院里当舞蹈老师。”
何颍点了点头,“女孩子当老师不错的。”
“从前咱们还开玩笑,说姜小姐这天真烂漫的性子,将来要是有了孩子,还不知道怎么跟着他淘气呢。”眉姨端上几碟子点心,“可如今都能当老师,去教孩子了,当真是岁月匆匆了。”
何颍端详了她半日,也不无叹息地感慨:“小枝确实是变了。”
姜枝放下杯子,她倒是很坦然:“人总会长大的嘛。”
她略停了停,从包里拿出丝绒盒,“伯母,我今天来,是为退婚。”
第18章
何颍倒不意外, 她转着手上足有十克拉的全美方钻,悠哉喝了口茶:“小枝这是对阿隽失望了?”
她的视线落在姜枝身上,“如果是因为姜家败落而生了门户之见, 那倒没有必要,我们全家一直是把你当做儿媳看待的。”
姜枝忽然被说中了心事,脸上微微发烫, 程家人这是在给她面子, 她不能不懂事。
她打开珠宝盒, 也不接过话头:“只要把戒指还回去,这婚就算是退了吧?”
何颍见她不肯多说,淡淡点了点头, 她父母都不在身边,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他儿子的婚事, 既然姜枝不愿意嫁,还是多花上些心思去另寻过一位才是, 以他家的权势地位, 找什么样的都不难。
但她一转头, 就看见程隽礼站在二楼, 万念俱灰的,怔怔盯着下面的姜枝看。
程隽礼的身体一向健旺, 可昨日好端端在集团开着会就咳出口血来, 吓得文立马上打了120。
一番检查下来说是饮食不当和饮酒过量导致的。
大白话来说就是, 这些天拿喝酒抽烟当饭吃的程隽礼,绷不住胃出血了。
昨天一出院,何颍就把他接回家来照顾了, 不想一起来, 就让他看见姜枝登门来退婚。
程隽礼眼看她打开了盒子, 那枚璀璨光华的粉钻戒指迎着窗外的日头熠熠生辉,也把他的眼睛刺的生疼。
姜枝娇娇娆娆的嗓音在客厅里蔓延开来:“物归原主,伯母,我先走了。”
干脆又绝情。
他这几天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姜枝有备而来,未带丝毫妥协地推翻了这门婚事,不留任何余地。
程隽礼手撑着栏杆,看着她翩然远去的背影,呼吸如溺水般滞住,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良久,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一点殷红从他的嘴角滴落在暗灰色地砖上,有种别样的妖娆,像一朵开在暗夜里终生难以窥见天光的彼岸花。
“少爷!”
眉姨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
程隽礼虚弱地摆了摆手。
何颍的脚步钉在楼梯上。
这是非姜枝不可了吧?
儿子会用情到这个地步,是她始料未及的,好吧请原谅她,她收回另寻婚事的想法。
看他这副样子,就算从申城找出第二个天仙似的人物来,也不称他的心。
何颍镇定地吩咐道:“不要大惊小怪的,去把唐院长请来。”
程隽礼转身就要回房,却听他身后的母亲说:“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许你软弱。”
他扬唇漠然一笑,“我不会的。”
这句话说的阴寒无比。
何颍生生打了个激灵。
他们程家的男人都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程隽礼更是个中翘楚了。
她一时也摸不准他预备怎么样:“你要做什么?”
程隽礼背对着她没有回头:“从前姜家权盛势大,我逼不得她,如今还不能逼她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
何颍忽然就想起她的丈夫也说过句类似的话。
当时他们结婚不到三年,程印就在外头养了情人。
可巧何老爷子又刚调去了南边,虽说手眼通天,却是鞭长莫及,管不了风流女婿这档子抛弃妻子的家事。
何颍怀着孩子,在家摔盆砸碗大发雷霆,可也无济于事。
程印听说夫人在家闹。
也是这么对众人说:“从前何家威风,我不敢造次,老爷子都走了,有什么不敢的?”
这话十传百地落在了何颍耳朵里,她除了更生气之外,也不能拿她千挑万选的丈夫如何。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要嫁的。
父母反对过多次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