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春暖花开了,才冒出水面来,看一眼这片久违的草木,却意外被阳光刺伤。
刺得她眼里泪濛濛。
很遗憾的,她才知道,太阳从没有离开过,是她不敢抬头。
孟葭用力瞪圆了眼睛,睁得很大,不敢稍眨那么一小下。怕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
郑廷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点头,“你已经去伦敦很久了。”
有温热的水珠,啪嗒啪嗒,打在她微凉的手心里,一滴接一滴。
它们四散在指缝里,流下来,淌到她淡紫的裙面上,开出一朵氤氲的花。
她记得的。记得那夜,他们交缠浓烈的喘息声,窗外摇曳轻晃的梧桐影,斑驳了一地。
满屋子的冷香里,钟先生笑说,他不做这种生意。
但她是当成一句玩笑听的。
哪有这样的?听玩笑话的人没当真,开玩笑的反而当了真。
孟葭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下的车。
郑廷让她保重,给她拿行李,她木木然。
陈少禹问她坐了哪辆车,怎么才到,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她也木木然。
孟葭被人潮推着,往前挤进安检口的时候,差点摔倒。
陈少禹扶住她,关切的问,“出什么事了?你看上去很不好。”
她才回过神,低头看了一会儿手上的机票,像审视一桩悬而未决的疑案。
几秒后,孟葭的唇边,浮起一个白云苍狗的笑,信手将机票撕成了两半。
孟葭跟他道别,“我明天自己过去,你先去登机吧。”
她急匆匆跑开,宛如一道袭过红杏枝头的微风,温柔热烈。
像奔赴一场稍纵即逝的花月夜。
孟葭在门口拦了出租,打车回市区,大周末的,她以为钟漱石会在家。
她按照卢教授给的地址,摁了半天门铃,没人开,打手机也一直无法接通。
天黑下来,笼罩住这栋地标性的大楼,钟漱石住在顶层。
走廊里昏黄的灯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长,孟葭不停的看手表。
她内心焦灼着,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偏偏钟先生不肯出现。
孟葭实在等不及,她下了楼,把笨重的行李箱,就丢在前台那里。
她只随身带了装着证件和现金的小包。
执勤的保安探出头来,大声问她,“你是钟先生的什么人?”
孟葭回眸,天真明媚的笑了一下,“他女朋友。”
说完心里也不住乱跳,过去这些年,她终于能鼓起勇气承认。
这勇气是他给的。
钟先生用他静水流深的爱,疏通了一道又一道的沟壑,夷峻岭为坦途。
他让她平稳坐在船上,动也不动的,带她驶入自己的港湾。
孟葭去集团找他,礼拜天的恢弘大堂内很空旷,半天不见一个人影。
她进了电梯,摁了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刚来武汉的那一天,孟葭因怕见他,嫌七楼太矮,现在急迫起来,又觉得上下一趟费时。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孟葭快步走出来。
这一层就只有三间办公室,分别是正副董事长,和主持日常工作的总经理。
钟漱石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紧紧合拢的那一间。
这条过道很长,不知是否为了给底下的人,在汇报工作时,留下足够多的准备时间。
孟葭先是快步走着,后来小跑起来,她那头乌黑卷曲的长发,被甩到了脑后。
静谧的楼层里,回荡着她那双牛皮小高跟的脚步声,笃笃笃的。
这道厚重的木门太隔音,坐在里边看文件的钟漱石,一丝一毫也没有察觉到。
直到“嘭”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还没看见来人,钟漱石先皱了一下眉。
这又是哪一个新员工,连最基本的礼仪也没学过,敲门都要人来教吗?
他不耐烦的,放下手里的钢笔,表情严厉的从文件中抬头,但这哪里是新员工?
门口分明站着一个柔肠百结的小姑娘。
像是刚跑动过,她面上泛起红潮,极有设计感的方领口下,白皙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卷发蓬松的披开。
一张工笔细描的脸,覆在门框边的暖黄灯光下,点了胭脂般的光华。
钟漱石不敢信的,迟迟缓缓的站起来,从桌边走出两步。
他刚张口,“葭葭,怎么没有去香......”
话才说到一半,就看见孟葭关上门,很轻缓的。
再回过头时,她摆出一个哭哭笑笑的表情,眼中泪光闪烁。
六月天,室内空调开的很低,她倏地跑向他,带进一阵热腾腾的风。
只是几步而已,钟漱石张开了手,稳固的、坚定的接住她。
孟葭的嘴唇颤抖着,不顾一切攀上他的肩膀,钟漱石宽厚干燥的手掌,托着她半边脸。
她把脸牢牢贴了上去,转动着,用他的手心蹭干眼泪。
但越擦越多,直到他的手掌都被打湿,孟葭的声带堵噎着,她说,“我先、我先来......”
钟漱石不知她又受了什么委屈。他心疼的,放轻了声音哄问她,“不要哭,先来什么?”
就像那一年他出差回来,两道车灯一扫,见到躲在石狮子后面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