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为苍白毫无血色的一张脸,肌肉萎缩,枯瘦到似乎能看见骨头的手臂,还有一旁机器上显示的、能证明他还活着的生命体征。
他抿了下唇角,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沈皙栀说着说着就开始哭。
这人叫沈之城,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也是他那个短命鬼父亲,沈冀引的亲儿子。和他不同,沈之城是沈家和温家的孩子,从小就是沈家的大少爷。
十年前那场意外,沈冀引和他老婆温靖华、女儿沈梁琪命丧当场,只留下一个成了植物人的沈之城。
沈卿译扶着双拐转了个身,朱红连忙上来搀扶,他摆了下手,示意不用。
朱宏不敢违抗他命令,由着他慢慢的走出病房。而自己留在里头,等着沈皙栀哭完。
每个月都来这么一回。
有时候是沈皙栀,有时候是沈绚廷,而沈爷往往都很沉默,从来不搭话。
朱宏糟心的想,这算什么事儿呢?就非得提醒他们沈爷,告诉他他就不是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吗?
走廊上有供人休息的座椅,沈卿译找了个位置坐,将双拐放在一边,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敲出来一只,点燃。
他没吸,由着烟蒂燃烧。
在外头候着的一个医生紧张的迎上前来,喊了声:“沈先生。”
他抬眸。
医生开始汇报起沈之城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最后总结:“病人状态不错,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再过一段时间,大概就能醒来。”
沈卿译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道:“哦。”
沈之城醒不醒,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蓦地想起这些年沈绚廷每每看他时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沈皙栀在平时无比亲近他,可来看沈之城时,又会在无意识之间疏离。
他一直都知道,如果沈之城醒了,他手里的权利大概是要慢慢地转手,转交给沈之城的。
他大概,由始至终,都只是沈家的一个工具。
在沈之城成为植物人的时候,替他管好沈氏。等沈之城醒来,他也就对沈家没什么用了。
医生又说了些什么,沈卿译面色淡然,却突兀听到医生叮嘱道:“沈先生,您不能再这样抽烟了。”
他手指弹了弹烟柄,任由烟灰掉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笑了:“知道了。”
他少有的好说话,医生倒很不适应,捧着病历本,讪笑着走了。
沈卿译捻灭了烟,扔到角落里的垃圾篓里,重新杵着双拐,慢慢的挪步至病房门口,目光聚焦,落在沈皙栀一耸一耸的肩上。
当年弱小无力的羊羔已经长成了有能力捍卫自己领地的头狼,不会再轻易松开手。
即便沈之城醒了,他也有无数种方法让他无法活着接手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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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家时,梁姗还在那间专门用作上课的房间里写作业。
沈卿译从玻璃窗外看她。
夕阳从窗外爬进房间,将白色的书页染得昏黄。她握着笔,眉头轻蹙着,在草稿纸上认真演算。
他问完那句“为什么十年都不给阿姨扫墓”之后,梁姗足足愣了有半分钟,才控制不住似的,捂着脸,慢慢的蹲下身去。
烧纸钱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梁姗沉默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出神。
她蹲在地上顿了许久,终于将脸埋在臂弯,轻声的哭了起来。是那种,克制的、压抑的、小声的哭泣,像是怕惊扰到了长眠于地底的人。
沈卿译起初会笨嘴笨舌的哄,然而梁姗始终不理他。他无措站在她身侧,长长的叹了口气。
等她哭完,沈卿译说,“别哭了,我在呢。”
梁姗扯着他裤脚,可怜巴巴的仰起头,一双杏眼通红,还有轻微的发肿,抽泣着说:“哥哥,你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他一颗心被她的眼泪泡的发胀、发疼:“不会。”
梁姗擦擦眼泪,又认认真真的给梁玉菁磕个三个头,这才哽咽说:“那我们回去吧。”
身后朱宏问:“沈爷,不进去吗?”
沈卿译沉默。
“梁小姐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您得好好陪着她。”朱宏嘿嘿笑,“我听说,女孩子脆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被打动的时候。”
沈卿译侧眸看他一眼:“多嘴。”
朱宏赶紧闭了嘴,正准备跟着他一块回去,转眼却瞧见沈卿译推开房间了门。
“三三?”他轻声喊。
梁姗抬起眼,笔帽还戳着下巴,似乎在思考问题,看见他的那一瞬,唇角抿出一个很小的弧度,很乖的应:“哥哥。”
沈卿译其实不大喜欢她喊自己“哥哥”。
每次她这么喊,他就觉得自己像在犯罪。
“怎么还不去吃饭?”他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坐下,瞥了眼书上的题。都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写。
做题大概是幌子,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去看了梁玉菁,她太伤心,没办法沉下心来做题。
梁姗说:“我等下就去。”
沈卿译默了默,也知道这种事情别人没法帮忙,只能靠她自己想开。可他就是想说点什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今天中午医生说沈之城要醒了,又或者是朱宏说的那句话,他道:“我其实对我妈妈,还有点印象。”
“嗯?”梁姗大约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