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枝看着罗太后摇摇晃晃地被推着往前走，又朝岑圻看了一眼。
岑圻已经收了长弓。
应是感觉到了宋瑶枝的目光，岑圻突然也朝宋瑶枝看了过去。
在对上宋瑶枝的视线后，他朝宋瑶枝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般的温和笑容，仿佛刚刚拉弓上弦，一箭射死荣亲王的刽子手并不是他。
他依旧还是那个干干净净，清隽出尘的睿王。
宋瑶枝礼貌性地回了他一个笑容。
“你看什么？”岑?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宋瑶枝收回视线看向岑?。
岑?很是不悦，压低了声音道：“不准跟他眉来眼去。”
他现在也没半点刚刚嗜血疯魔。
宋瑶枝在心中凌乱了一把，乖巧地应了他一句：“好的呢。”
岑?道：“你又在心里骂我了？”
“我不敢。”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半点阴阳怪气都没有，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一个能笑着把刀架在自己亲妈的脖子上，要逼死自己……呃，暂且是皇叔吧，还没相认就不说是亲爹。
先不说太后跟荣亲王是不是罪有应得，就岑?这份六亲不认的心性，就铁定是能成大事的。
另一个腔不开气不出的站到了瞭望台上一箭射死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大活人，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宋瑶枝估摸着岑圻也知道岑?的身世，不然怎么会那么刚好，在太后快要说漏嘴的时候出手了，想来不过是怕太后说出岑?的身世，因此连累到他自己，所以先下手为强。
若非此刻此地有这么多人，刚刚那支箭射向的势必是太后。
此等心性，这怎么能不是亲兄弟呢。
再没有比这更亲的了。
反倒是萧子骞……
这三人都是同一个妈生的，萧子骞怎么就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呢？
岑?看着宋瑶枝，她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此刻在想什么。
是不是又在想他有多狠、多可怕了？
“枝枝……”
“陛下，注意场合，这会儿你应该叫我神女。”宋瑶枝道。
岑? ：……
“神女，你别生我气。我不过就是在报仇，他们罪有应得的。”岑?低声道。
旁边站着的福林因为离得近，所以能听到岑?在说什么。
福林垂着眼眸，极力掩饰着自己的震惊，在心中劝说自己，不是早就应该习惯了吗。
陛下在宋姑娘面前一直走的就是这个路线啊。
主打的就是个没出息。
宋瑶枝看他一眼，目光复杂。
她真想说，你也别太秀。
刚刚还要弑母弑父，现在你搁这儿给我装可怜小狗？
“神女？”岑?见她没说话，又叫了她一声。
宋瑶枝道：“陛下，我也不是真的神女，不会代表神来审判你的。”
岑?道：“那你自己有没有生气？”
宋瑶枝蹙眉，不解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岑?低声道：“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宋瑶枝看他一眼，终于领悟到了岑?的意思。
他觉得她会因此害怕他。
这人的脑回路真不一般，她会害怕这种成大事者应该有的特点吗？
他若当真冷血无情便又好了，她就可以跟他做对野鸳鸯，只图个当下享乐，谁都不必执着于天长地久的陪伴，
她真正恐惧的，反倒是他的多情专一，对感情太偏执疯魔。
偏偏这种真话她现在还不能说了，说了没用，反倒只会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宋瑶枝道：“我不会生气。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而且，即便我生气了，也是此刻生气，我这人不会带着气过夜。”
真那么生气的时候，她势必要去找惹她的人吵上那么一架，扇他几耳光才肯罢休的。
就是岑?是皇帝，她不能扇。
所以说她是肯定不会去当皇后的，当皇后还不如给萧子骞当将军夫人。
毕竟她扇了萧子骞那么多个耳光，萧子骞屁都不敢放一个。
岑?就不一样了，她多碰他一下，她都怕他一个不开心就砍了她的脑袋，砍了她全家的脑袋。
岑?见她脸上的表情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下稍安。
至少他希望他跟宋瑶枝之间不要再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跟事影响。
……
罗太后被廖统领推到荣亲王面前，荣亲王跪在地上，口中大口大口吐着血。
他还有意识，感觉到罗太后来了，他动不了脑袋，只能抬高了眼珠去看罗太后。
罗太后眼瞳轻颤，她震惊而惶恐地看着荣亲王，缓缓蹲在了荣亲王面前。
“荣王……哀家，哀家……” 罗太后一句话未说完已经哽咽。
荣亲王心中知道罗太后要说什么，他艰难地朝罗太后摇头，缓缓抬手捧住罗太后苍老的脸庞。
“涟……涟漪……是，是我……对……不起你。”荣亲王断断续续地出声。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想说他这么多年一直后悔当年所做的决定，这些年来，他心中十分后悔。
无一日不盼着当年之事能再来一次，他势必不会再做出当日那样的选择。
他是个懦夫，他对不起她。
可他说不出口了。
他张口就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