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离世,吴国公府那桩事就得不了了之,”她摆正脸色,严肃道,“等圣驾回宫,贵妃那儿我自会去解释,你不必忧心。”
文承脑子里还在想那凭空捏造出来的罗少知的姘头,心不在焉地点头。
罗少知说完立刻去观望文承的反应,得到的是没有反应,不免有些迟疑,“陈夫人的死因,是不是另有隐情?”
文承睨她:“前几日我同你说陈月环命不久矣,你为何不问我?”
“那日你犯病,我哪有心情去问,”罗少知闷声说,“再说了,文府的家事,我总不能上赶着去打听吧?”
文承蹙眉:“你是侯府的人,为何不能打听?”
罗少知一呆,心道:我不是还没和你成婚吗,怎么就成了你绛衣侯府的人了……
她瞬间就烧成了一壶刚下火的热茶。
罗少知耳后滚烫,红着脸嗫嚅:“咳,现在问你又不晚。”
文承等她脸上的热度退了,才淡淡解开她的困惑:“陈月环死于毒发。”
果然。
罗少知试着问,“是什么毒?”
“金石药。”
罗少知轻轻抽了口冷气。
“你不妨再猜猜,是谁给她下的毒。”
“不会是……”
文承轻笑,知道她不愿说出口,替她答了:“文及堂。”
罗少知手心一阵发麻,透体生寒:“结发夫妻,文尚书竟也能狠得下心。”
被至亲至爱之人背叛谋害,陈夫人若死后有知……
罗少知摇了摇头,压下心口翻涌出的恶寒,给自己倒了杯茶。
喝完茶,她担忧地看向文承,金石药之于文承堪为毕生之恨,她实在担心他会受到刺激,“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文承:“文府的消息并不难打听。”
罗少知反应过来:“是你府上的探子?”
“嗯。”
文承记起上回在书房,探子跟他禀报被罗少知发现自请罚惩,心情微妙,反问罗少知:“你轻功如何?”
罗少知不明白他好端端的干嘛提这个,疑惑道:“尚且能拿得出手。”
她一贯自谦,拿得出手,那便是极好了。
文承甚为满意,看她的目光灼灼。
罗少知不自在,“你还没说,如何知道陈夫人是被文尚书毒害的。”
文承收回目光:“下毒的是文宣明,文及堂不会让自己的手沾上人命。”
“为何?”
“文及堂在乎名声,既有趁手的工具何必自己动手,就算日后冤魂索命也索不到他身上,”文承恹恹地说,“昔年明珠公主病逝,他用的也是一样的法子。”
罗少知凛了凛,捏紧手,轻声问:“文承,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当年明珠公主惨逝,是不是……也有先帝的意思?”
否则堂堂一国公主下嫁翰林院学士,不过五年就病死深苑,皇室为何没有一丝作为?
文承安静道:“是。”
“那公主下嫁文府……”
“自然也是先帝的意思。”
文承垂眸——
六年冬天,文承曾亲自去见过那个在先帝身边服侍过的老太监。
大约是因为他和母亲生得实在太像,而那太监已年迈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错把文承认作成明珠公主,见了面吓得滚到榻下,伏在文承脚边痛哭流涕。
亏心事做多了,死亡便成了一件令人恐惧的事,谁都不想自己死后下孽境地狱。老太监将文承当作前来索命的鬼差,一五一十地呈供自己的罪孽,求他放过自己,免受炼狱刑苦。
仿佛回到了那个大雪压枝的冬天,文承抬起头,透过窗扇的昏黄霞光落到他身上,暖了几分。
“平凉殿那夜明珠公主酒后失身,被迫下嫁时已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只不过月子小尚未显怀,”他沉静地说,“文及堂娶她时她已经隐隐有了疯癫的迹象,因而陈月环用金石药下毒时才会那般肆无忌惮。”
“明珠公主病逝前,先帝常召我入宫,每每问起公主他都面露伤怀,嘱咐我少去打扰公主静养,身边的嬷嬷也说公主病气缠身,拦着我去请安。我没瞧见公主离世是什么模样,但想来金石毒发都差不多,陈月环死不瞑目,她应当也是如此。”
罗少知的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她不禁发颤,艰涩地唤他:“文承……”
“金石药有一样是好的,”文承莞尔,“疯得彻底便能无情,只可惜陈月环罪孽太重,反噬了自己。”
“别说了,”罗少知听不下去,抓着他的手反被凉了下,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紧扣着他的五指,“太医不是说你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吗?你不会有事的。”
文承看着她渐红的眼眶,没再说下去,由她牵着,低低“嗯”了一声。
文府的丧事办了五天,陈月环下葬后的第二天,圣驾回宫,全城熙攘。
翌日,宫里来人,贵妃召见。
陈夫人人已死了,再想追究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清氏姐妹中剩下的那个也被处死,此事便到此为止。
罗少知一个热暑瘦成刚回京的模样,把贵妃心疼坏了,前前后后问了许多,一直把人留到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