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回来的东西,赵芃成早上往梁惟也的四合院里搬了几件, 其余的暂放在香山别院, 梁惟也挑了一对汉代的绿铀走兽纹大罐,腹径一大一小, 交代给馆里的人包装好后, 送到景山西苑。
赵芃成领会其意,“您这是给老爷子挑的吧, 梁爷, 老爷子那边、您预备怎么交代?”
要回去见老爷子, 梁惟也穿了件中山装,要是被时暮瓷看到, 甚至会以为时空回溯,又回到了两人香山初见时的那一眼。定织的香云茛料, 明永乐年代的染整技艺,经晒后的薯莨,沾染久了谁的皮相, 就浸浮上了谁的气息,梁惟也又佩了块怀表,随手挑起细细的金链子,淡回:“去了再看。”
赵芃成说要送他,被拒绝了。
梁惟也自己驱车, 横跨小半个燕京城,又回到了景山西苑, 老宅临山而立,按照风月说法,宅邸建在水龙之腹处,是燕京城最聚“财气”的地方,曾经是亲王府邸。一座亲王府,半部家族史,他的祖辈从这里开始,建都筑邑,封疆画界,前些年,家里出了点小变故,妹妹柏珊很受委屈,她跑到山下,站在远处眺望祖宅,小女孩哭着说了一句胡话:她不要再回这个家了,没人爱她,她只觉得寒冷悲凉。
梁惟也当时笑了,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抱起她说:“阿珊,天地无垠,人生在世,如果事事自在随心,也没什么意思的。”
如今,那个哭哭闹闹小姑娘长大了,当年他安慰她的那句话,现在送给他自己,同样合适。
梁惟也深吸一口气,抬腿迈了进去。
今天来晚了点,他三叔的鸟已经遛完了,梁惟也进门就看到他大哥梁柏愗负手立于九龙琉璃照壁前,很明显,在等他。
“大哥早。”
“早,二弟回来了。”
梁惟也上前,听得他大哥指着影壁一角说,“好久不回家,都没发现黄椽木上的彩色琉璃缺了一块,二弟,老爷子上了年纪,别总惹他生气。”
梁惟也微笑颔首,“好。”
梁柏愗沉声道:“伽耶这回闹出这么大动静,想必再也回不来了,你们虽是一起玩大的,这个关口,还是要避一避。”
“进去吧,爷爷在等你。”
这番话倒是出乎梁惟也意外,他以为他大哥是等着看他笑话,梁惟也点点头,绕过照壁时,脚步稍顿,回头道:“大哥放心,缺的一角,我用汉白玉雕砌补上。”
梁柏愗望着他背影,呼出一口浊息。
梁惟也走进了中堂,老爷子和他母亲都在,梁惟也心头一重,对于这趟西安之行,老爷子没对他说什么,只是和他母亲聊了另一件事。
直到傍晚。
梁惟也离开景山西苑,始终都没有回头。
——
接下来几天,梁惟也都没有联系过时暮瓷,暮瓷为了秋冬新品的设计,还有和行至联名的项目计划书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功夫想起他,直到一周后,梁柏珊带回来一个人,是专门替梁惟也打理在京不动产的管家,这次受梁惟也委托,过来处理工作室租赁事宜。
管家带着几人去了西郊别墅区,梁惟也租给她们的是一幢独栋别墅,算上四周花园,占地1500平,地上三层,地下两层,中式装修,虽然常年无人居住,但有人定期打扫,三交六菱花窗上都一尘不染,林朝露看的咋舌,她和时暮瓷去年看过这儿的房子,一间普通的联排,定金都交了,两个人核算费比凑房租的功夫,被别人捷足先登租走了。
梁柏珊见惯了这种房子,只觉得平常,纵观全局,随口念叨:“小是小了点儿,但我们在这儿拍素材挺应景的,是吧朝露姐姐。”听得林朝露不敢说话。
管家把租赁合同等一应手续都带来了,合同是尹律师起草的,肯定没有任何问题,时暮瓷还有点儿犹豫,这简直出乎她预料,管家不急不慌,静立在一边等她们讨论,林朝露看着租金和租赁方式瞪大眼睛,对时暮瓷不住点头:签签签。
时暮瓷又看了一眼,果断签了她的名字,租赁甲方是一家家族基金信托公司,整个合同没有出现过梁惟也的名字。
林朝露非常高兴,她们不仅要搬工作室,还搬到了这么厉害的地方,朝露一时间感叹到几预落泪,她和暮瓷从学校门前摆地摊开始,陪着暮瓷从大学宿舍走出来,无数个夜晚她们一起熬过来了,一步一步,蓬勃向上,她们的三十八年风月发展的越来越好了。
走出别墅,时暮瓷抱了抱朝露的肩膀,抬头回望,前路竹林蔽日,恍如百年荒芜,人烟断绝,只有她知道,顺着小路拾阶往上,会有更震撼传奇的地方,时暮瓷自这一刻开始,下定决心大刀阔斧,往前闯荡。
几人对新工作室的布局做完规划,就开始收拾搬家了,她们生活工作都在一个地方,东西格外多,又加上工作上的东西需要自己分门别类,碎布、色卡、丝线……哪一样都不能乱,所以也请不了搬家公司,必须亲历亲为,欧阳柘知道她们要换新工作室了,叫了几辆货车友情支援,旧东西还没搬过去,赵芃成那儿已经送来了乔迁贺礼,乱乱糟糟,前前后后忙了一周才算尘埃落定。
赵芃成见过她们布景拍摄,这天下午又自掏腰包送来了一套顶配的摄影器材,欧阳柘打趣暮瓷:“时总,您这也算是乔迁之喜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