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
时暮瓷冷冷地回应,她妈妈抽抽泣泣住了口,山水远阔,可她只要听到那一声声叹息,就会情绪失控,她曾无数次救自己,可现实总会将她打回原形,时暮瓷又一次挂掉了她妈妈的电话。
年深月久,她怕她会疯。
或许,她已经疯过了。
时暮瓷把家里的情况编辑成短信,想发给她弟弟,编辑好了,又删除了。
时暮瓷和弟弟时暮晟年纪相差五岁,时暮晟十六岁就去参军了,驻守边疆五年,是家族小辈中最骄傲的存在,时暮瓷删了信息,静静地坐在地毯上。
太阳慢慢落下去,抽去了书房里最后一丝生息,窗外的蛙鸣蝉噪也终于静了下来,她一个人坐了很久,又是一通电话,时暮瓷看了一眼,是梁惟也打来的。
“在做什么?”
时暮瓷摸了摸满地的手稿,“画图。”
听出她似有疲惫,梁惟也问:“画了一天?”
“嗯。”
“晚饭吃了什么?”
时暮瓷没答出来。
他语气有点儿责备,“再忙也要吃饭。”
时暮瓷点点头,才想到,他看不到。
“你在哪儿?”
梁惟也有些意外,望着窗外极昼,答:“挪威。”
时暮瓷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钟,问有几个小时时差,他那边现在几点?
梁惟也抬眼看钟,“下午四点。”
嗯,北京时间快了六个小时,时暮瓷问是有事吗,怎么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
梁惟也那边静了一刻,彷佛他们的对话,需要逐字逐句跨越山海,亘越六个小时的国际时差,他还是那副问她“晚上吃了什么”的语气,只是喟叹含笑,随口回道:“没事儿,就是有点想你了。”
时暮瓷的心被戳地细细密密,或许是对妈妈这一生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无力,或是是对她方才挂掉妈妈电话的行为感到懊悔,时暮瓷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怎么了?阿瓷想我了?”
梁惟也问的轻松、打趣。
时暮瓷早已泪流满面。
却语气如常,“没有。”
他啧笑了一声,好像又在骂她狠心,隔着话筒,时暮瓷听到一声嘈杂,他那边响起一道年轻的女声,叫他“柏聿”,柏聿是梁惟也的小字,只有他家里很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
大约是被他刻意捂住了听筒,他们的对话没有听清。
那边讲完,梁惟也回来叮嘱她要按时吃饭,说他还有事儿。
两人互道再见,挂了电话。
时暮瓷擦干眼泪,捡起一张一张手稿,她的自愈能力,好像一次比一次强大了。
第40章 一个朋友
“柏聿, 谁的电话?”
周馥语施施然走到梁惟也身后,她这人特追求骨感瘦,过午不食, 从念大学时候就这样,也难为她坚持了这么多年, 特别是胳膊和手腕, 透着瘦骨棱棱的白,周馥语很自然把手搭在了梁惟也的肩膀上, 她的手指纤细, 衬得美甲特别好看,梁惟也用余光瞥见她手腕上的祖母绿镯子, 这是周馥语她外婆留给她的, 不管是讲绿宝石的品相, 还是它原主人的历史,这老物件都价值连城, 都说玉器养人,可这么好的东西戴在周馥语身上, 像是在吸食她的元气,皮肉下的白骨嶙峋,生生可怖, 梁惟也起身,不着痕迹略开了她的手,“一个朋友。”
周馥语倒不觉得尴尬,大大方方抬手,借势将一缕头发挽到耳后, 她五官长得很好,可能是隔代遗传, 眉眼有点儿像她外公,她的脸在现实中看起来很瘦,但这种美貌上镜很占优势。
梁惟也似是吁叹一声,对周馥语说:“带我去见他。”
“好的,柏聿。”
梁惟也的选择,似在她们预料之中,周馥语点点头,走在了他前面,她的仪态很好,板板正正的身形,天鹅颈,蝴蝶骨,像是行走的衣服架子,撑托起了一身高定。
梁惟也看了一眼,神色无动。
他此刻心里想的,只有当日老爷子和他母亲的那番话。
梁惟也和时暮瓷从西北回来,第二天就带着礼品去老宅请罪,按理说他这次瞒着老爷子和伽耶来往,趟了趟大浑水,虽然没有引火烧身,却是实打实忤逆了老爷子,梁惟也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然而他进了景山西苑,先是大哥对他示好,然后就是在中堂看到了老爷子和他母亲站在一起。
对于他这趟西安行,老爷子只字未提。
“母亲、爷爷。”
梁惟也站在堂中,他爷爷和他母亲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谈话,梁惟也不急不慌,既然没有让他离开,说明他们的对话内容,有一半是说给他听的,梁惟也垂手静听两位长辈继续谈下去。
“老二媳妇,这些年委屈你了,是梁家对不住你。”梁禛珩第一次对这个儿媳妇当面表达歉意。
乔雪绮常年吃斋拜佛,没修出出世脱俗的气质,反而多了一层死寂,“父亲言重了,我与旌城离婚十年,离婚未离家,是父亲您大度,才让我这么多年一直以梁家人的身份生活在梁家。”
梁惟也猛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