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昕昕没有说话，坐在床边，靠着他很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于是季楼又继续说道：“黎采薇做事飞扬跋扈，从不瞻前顾后。即便是她哥哥飞快赶来替她收拾后果。也不太可能毫无漏洞。”
“我们的反应已经很快，但很显然，有人帮她布了这样一个缜密的局面。不仅调走了奶奶身边照顾的人，删掉了监控，甚至连当天那些护士当中，都有些已经举家被弄去了外地。”
“偏偏到现在，又出现了这样一个视频。”
“好像在一步步钓着你，或许是钓着我，往他们想要的目的地走去。”
季楼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地响在游昕昕的耳边。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满带着反复思索后的推断，再和游昕昕细细分析，慢慢解释。
游昕昕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下，先不用说了。”
“我们两都休息一会。”她这样说。
经过那么多事情，两个人好像第一次这样安静下来，并排坐在安静温暖的屋子里。
既然被她知道了有那个视频的存在，如果继续对她隐瞒下去，结果不仅会让游昕昕继续沉浸在悲伤和痛苦之中，她为了查到真相，说不定会做出更多傻事。
这是季楼所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他想，如果她能冷静下来。挑一个心情稳定的时刻，他或许可以陪着她一起，把那个令人悲伤的视频看完。
其实是不忍心的，要让她亲眼看一遍奶奶被人欺凌到去世的全过程。
“昕昕，别怕，我已经重掌季家，并且说服了我爷爷。不管这次后面的是什么人，我都能帮你的。”
“我们先让奶奶入土为安，好不好？”
季楼的声音带着一点受凉之后的嘶哑，但这两句话却充满了无限的温柔，就像从心底最深处掏出的肺腑之言，又轻又柔，热乎乎地捧在游昕昕眼前。
游昕昕看着他，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季楼只觉肩膀传来一点重量，是游昕昕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我……真是想不明白。”游昕昕说，“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恶毒的人。非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毁掉别人的人生，别人的一切。”
她靠着季楼的肩，轻轻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她察觉到季楼的手臂动了动，把他身上的被子分给了自己一点。
窗外的雨水声变得柔和而平静，两个人坐在一起，肩靠着肩，裹着一床被子取暖。
季楼的体温，就像寒冬里的火炉，一层层透过衣服的布料传来。
他还是那个季楼，一点都没变。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更好。
不久之前，她还被像丢弃在寒冬腊月孤儿，一个人孤零零走在永无止境的大雨中。是这个人固执地拉住自己的手腕，把自己从瓢泼的雨夜里拉进这样温暖干燥的家。
他们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他说他会帮助自己，把肩膀借给她靠一会。
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滑落下来，心里和身体的寒意却在被慢慢驱离。
“没事的。你可以哭。可以再哭一会。”
游昕昕听见季楼在对自己说。
所以她可以哭，可以靠着他的肩膀再哭一会。
……
她哭了。
季楼看着窗外的雨。
那些人让她流了这样多的泪。
脑海里浮现出她浑身湿透，一个人行走在雨夜中的模样。想起在昏暗的车厢里，她双目冰冷，落在自己脸颊上的吻。
她本来是人世间最温暖的太阳。那些人让她落泪，让她成为暗夜里不惜代价复仇的战士。
他藏在被单下的手掌紧紧地握成了拳。
这个时候只恨言语的匮乏，想安慰，却又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亲人离世的悲痛是无解的。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体会过，父亲离世，母亲抛下自己远嫁。他一个人蜷缩在黑暗中，舔抵了很久很久的伤口，至今也无法完全愈合。
他知道她这些天有多么痛，被伤得遍体鳞伤。
但他此刻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和她依偎着靠在一起，把肩膀借给她靠一会。
第141章 局促不安的季楼
两个人这样相互依偎着，坐了好一会。
游昕昕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流过今天这样多的眼泪。像是要一口气把所有的委屈以及痛失亲人的悲伤全都化为眼泪流出来。
发泄完之后，身体有点疲惫，但心里轻飘飘的，好像被抛弃的魂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荒芜的土地上长出了新鲜的嫩芽。
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土地被绵绵细雨淋过，发出一声轻轻喟叹，终究不再焚烧自己。
没有雨伞的孩子只能在雨中拼命奔跑，没有家人给“吹吹”的孩子，跌倒了是不会捂着膝盖哭的。
好像很奇怪，在这季楼身边的时候会想哭，会好意思落泪。
季楼坐在游昕昕身边，轻声和她说自己的计划。从他的布局说起，已经做了什么，接下来准备要做什么。安排了哪些动作，怎样才能实现击溃对方的预想，大约还需要多长时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气势强大，双眸幽暗而冰冷，像荒原里一匹准备报仇雪恨的狼。
“黎家对我们做了这样不可饶恕的事……”他用一种特别平静的语调说，这句话甚至只说了半句，但任谁都能听见他心底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听见那股森森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