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案上皆是厚厚摞着的公文案牍。
他如今在内阁任职,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多少人眼巴巴看着,自该比旁人走得更谨慎小心些。一着不慎,就是跌的粉身碎骨的下场。
便是这么些日子,他去青楼寻她,也时常回来。
那端石抄手砚里还有余墨干涸。
沈清棠看着,恍惚想起幼时裴琮之在这里教她写字的场景。
不可否认,他是暴戾阴鸷的。
但大多数时候,他其实都是极为温和儒雅的。衣裳上总是熏着苏合香,还有淡淡墨香。
他会温柔握着她的手,轻言细语地教她行笔走向和力度。
她并不是有天赋的好学生,写了满满一张的字也是不尽如人意。
换作教她们读书的老先生,那一顿手板子是一定免不了落下的。
她也有些怕,偷偷将手藏在身后,温温怯怯来看他。
没有意料之中的责备,他将那张不堪入目的字收起来,重新又取了一张,铺在案桌上,不厌其烦的继续提笔教她,清俊的眉眼里也瞧不出半点不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彼时的沈清棠看着他,心里满是疑惑。
他的体内就好像藏着两个性子,一个温文尔雅,翩翩如玉。一个暴戾阴鸷,叫人害怕。
她见过了那个暴戾阴鸷的他,可还是会无比依赖这个温文尔雅的他。
不可否认,这十数年来,他当真是极护着她的。
像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哥哥,护着自己乖巧懂事的小妹妹。
她也曾妄想过,若是裴琮之只是那个温和儒雅的大哥哥,该有多好。
可惜,这世上的事总是不尽如人意的。
两人如今闹成了这般模样,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哥哥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是怎样天翻地覆的折腾。
蒹葭将她面上的黯淡都看在眼里,扶她去矮榻边坐下,又端来泡好的清茶,话里隐有庆幸,“少夫人回来就好了,这么些日子,我们也都盼着少夫人归家,日盼夜盼,总归是盼到了。”
她哪里是归家,分明是叫他抓回来的。
沈清棠眉眼寂寂,抿一口手里的清茶,轻声问她,“我走之后,他难为你们了吧?”
蒹葭摇头,“没有,大人不曾亏待过我们。”
如今他身居高位,府里人皆改口称他为“大人”。
裴琮之没过来归崖院,他自有公务忙着要处理,交代两声就出门去。
“你们好生照看她,寸步都不许离。府里四处随她去,只不能出门。若是有事,便让人过来找我。”
他吩咐的是白露。
她有先例在前,自然是尽心尽力看着,不敢有失,连忙应下。
她来归崖院伺候,沈清棠正与蒹葭说着话。
问的是去岁裴老夫人故去的事。
“老夫人是年节里走的。”
蒹葭道:“前一日听说还好好的,瞧着身体似乎还好了些,还让厨房做了些桂花汤圆送进去。谁知第二日,丫鬟再进去伺候,老夫人就不在了。”
是在睡梦中故去的,也算有福报。
蒹葭看她瞧不出情绪的脸色,试探着问,“少夫人要不要去给老夫人上柱香?”
“不了。”沈清棠摇头。
她害了承平侯府这么多人,裴老夫人一定不会再想见到她。
蒹葭又跟她说起江婉的病。
“夫人病了有些时候了,府里来了几个大夫,都说不大好。”
大夫说不大好,就真的是不好,指不定哪日人就没了。
蒹葭再次试探着问她,“少夫人既回来了,是不是也要去瞧瞧夫人?”
按理说是该去的,可沈清棠却又摇摇头。
“以后再说罢。”
她搁下茶盏起身,自顾自去了里间歇息。
卧房里只有一张榻,她从前也曾睡过的。写字写晚了,或是玩闹的累了,裴琮之便让她在这榻上歇息。
她对他向来是又怕又敬,哪敢忤逆他的意思。
爬上榻来,绵软被褥间都是他身上轻浅的苏合香,倒是当真好眠,本以为会怕得睡不着的,却是闭眼便睡过去。
第125章 算计
等到夜里,衔雪院的老嬷嬷来寻,她才起来,揉着眼睡眼惺忪的回去。
如今倒是恍惚又回到了从前。
不知为何,她眼前现下全是从前的影子。
可能是在外颠簸半载,再回到自幼长大的地方,思绪也变得怅然若失了起来。
那些好的坏的,深藏在心里的,如今通通都浮现了出来。
再细细追溯,往回看。
原来他说的竟也是对的。
除了那只绣眼鸟,他待她从来是温和妥当的,无有不是。
若不是后来起了旁心,说不准以后是怎样的兄妹和顺。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已迟了。
裴琮之夜里归家来,沈清棠仍在榻上睡着。
她是当真累极了,身心俱疲,一沾上锦被就沉沉闭眼睡了过去。
蒹葭两人进去过两次,有心唤她起来用膳,见她睡得实在熟,又不敢惊扰,只得退出来。
及至到了现下,裴琮之回府,那卧房里都是黑漆漆的,连银釭也未点上。
白露小心翼翼看他脸色,垂眉顺眼说话,“少夫人睡了一整日,现下还未醒,可要奴婢去唤少夫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