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些话时,眼里都是明亮的光。
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看着,心底里总是暖乎乎的熨帖。
似乎很久之前,也曾有个人,在她耳边,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无论如何想,却也想不起来。
那便不想,只活好当下。
她并不是会自寻烦恼的人,也听得进去话。
驻守紫荆关的那个将军曾经对她说,“清棠,往事已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是那个在陵川,活得畅快恣意的姑娘。”
她是那样聪慧的人,怎么能看不懂他眼里不能抑制的伤痛。
她知道他有事瞒着他。
思虑良久,她终于点头。
“好。”
沈清棠也有理想。
她想跟着康大夫,学习他的岐黄之术。
这世上女子多难,她若是学有所成,想开一家女子医馆,给这陵川的女子多一份庇护。
她白日跟着康大夫在这安济坊里行医救人,夜里程颂来接,两人一道归家去。
一切都朝着她期冀的方向而去。
只除了那日榕山上遇见的那个公子。
他通身的矜贵气质,与这座陵川城实在格格不入,也叫人记忆犹新。
沈清棠偶尔闲下来,也会想。
那日他说他来陵川城是为了寻亲,也不知他的亲人,寻到了没有,可曾离开了陵川。
同住杏花巷的姜思近些时日时常来寻她。
两个姑娘在院里说着闺房话,她的心和眼却直往隔壁飘。
是姑娘思春的心啊,蠢蠢欲动。
沈清棠绣着香囊,抿唇笑她,“真是难得,也不知是怎样的公子,直把我们眼高于顶的姜姑娘勾得这样魂不守舍的模样。”
她还没见过隔壁公子。
她早出晚归,那公子深居简出,一来一往,虽住得近,却是从未见过。
“等你什么时候见到了就知道了。”
说起心上人来,姜思不由扭捏起来,一派娇羞模样。
她也来笑沈清棠,“总是说我!说说你吧,你和那程颂是个什么情况?”
程颂这些时日的殷勤,姜思看在眼里,不免笑,“你们可是好事将近,何时能喝你们的喜酒?”
“别胡说。”沈清棠搁了手里的香囊,恼得来捂她的嘴,“没有的事!”
程颂虽有这个心,却从未明言过。
她也疑虑,或许他不过只是承了衙门的嘱托来照看自己。
不免交代姜思,“这样的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别说出去。若是人家心里从未这般想过,可怎么好?以后弄得见面都生分了。”
没有父母亲人,她对旁的感情便尤为看重。
沈清棠的顾虑,姜思当真不能理解,“就程颂那个憨样,有什么心思都写脸上了,整个陵川城现在谁不知道他的心思。”
“还从未想过?这个话,怕是街西土地庙里吃供奉的小黄都不能相信。”
小黄是只狗。
话虽如此,但程颂没开过口,沈清棠总是不确信的。
也怕自己当真想错,耽搁了他去。
但此时的姜思,考虑的却是另一方面,她问沈清棠,“要是程颂开了口,你当真嫁他呀?”
还未等她答话,姜思自顾自又道:“我总觉得,程颂他配不上你。”
沈清棠当时来陵川,是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轰动的。
她的母亲,当年的沈家夫人,便是名动陵川的第一美人。
沈清棠虽不及她那般风华,却也是生得皎若秋月,灼若芙蕖,清丽惹眼的好颜色。
陵川的豪绅公子们谁不惦记她。
刚来杏花巷时,沈清棠院里的门槛都险些叫媒人踩破,还是后来,衙门发下话来,说沈清棠乃是当年陵川瘟疫中有功的沈家之后,自有官府庇护。
那些豪绅公子们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却未料,那朵陵川城里人人想采的娇花,兜兜转转,落到了程颂这个不解风情的莽夫手里。
程颂虽好,到底只是个衙役。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瘟疫,沈清棠父母双亲仍在,沈家高门大户,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他的。
她替沈清棠惋惜。
沈清棠却并不如此觉得,她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他是个衙役,我也只是个医女呀!”
她从未轻视过程颂。
这些本该是姑娘之间不能为外人道的闺房话。却未料一墙之隔的院落里,自有人于花前月下,赏月喝茶。
将这些话,都悄然听进耳里。
手里茶盏搁下,深眸沉晦阴郁,一眼望不到底。
翌日沈清棠仍去医馆。
照旧忙活一日,入夜却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程颂。
偏又突逢大雨,她也怕程颂是路上遇着了什么事,在医馆门前焦急等,时而探首张望。
康大夫看出她的担忧,宽慰她,“你别担心,他是衙役,能出什么事,许是叫事耽搁住了,过不来。”
又要亲自过来送她回去。
他的脚还伤着,自己都行动不便,沈清棠哪里肯依,又将他扶了回去,“康伯你歇着吧,我自己回去,不妨事的。”
雨势渐大,半点没有停歇的意思。
沈清棠从医馆出来,刚撑开油纸伞,就听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唤她,“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