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军做贼一般, 蹑手蹑脚地回了赖老三家, 边关院门边庆幸自己能借住在赖老三这个老光棍的家里, 得以避免了太多的目光。
正在庆幸之余,身后却传来了赖老三的声音——
“赵同志你在这干啥呢?今儿咋还把这车推回家来了,难不成是你忘了拿你们厂院门的钥匙,进不去了?”只见赖老三一手挠着耳朵, 一手挠着腰的,懒洋洋地从屋里走出来,碎碎叨叨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 钥匙这东西得多配几把才行,你看看你现在, 进不去了吧!”
“……”
赵勇军有点想收回自己刚刚的想法。
虽说在借住了这么长时间里, 赵勇军对赖老三是个啥样人也多少了解, 知道他除了邋遢点、懒点外加厚脸皮点外,没有啥坏心眼子, 但架不住全村人加起来都没有赖老三这一个人能絮叨,更没他有那么能探听事儿的本事。
自己这当了那么多年兵的人,在他的言语攻击下都差点泄露出自己和厂子的事儿,足以说明这人打探情报的能耐。虽说有点可惜赖老三的“才华”没能被挖掘到部队里当情报人员,但只看这人打探来打探去都是家长里短,或是桃色花边的事就不难看出他的兴趣所在。
也因为这个,赵勇军虽然在相处中越发觉得这人其实还不错,但平日里也还是尽可能避免和他唠嗑,免得被套话。
至于避免不了的对话,那当然是——
主动出击,不理他的问题反问他咯。
“赖同志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毕竟平时这个点,你都是去村口跟人唠嗑,一直到吃饭点才回来。”
“嗐,你可快别提这个了!”
赖老三一脸幽怨地看着赵勇军,说道:“还不是你最近一直骑车出村,不知道干啥去还一直到晚上才回来给闹的!村里人都好奇你这车是干啥用的,更好奇你天天出去是干嘛去的,可跟你没那么熟,更没机会搭上话,可不就都跑来问我了。”
“那你咋说的啊?”
“你想我咋说?”
赖老三吹胡子瞪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生怕我跟你那访出点什么事来就故意躲着我!你这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主儿,我能跟他们说啥?我啥都不知道可不得只能跑回家了!”
说完,他脑袋又一耷拉,幽怨着说道:“我都不知道我也能有被村里人拉着聊天的一天……这从来都是我上赶着问别人,如今因为你,倒成了我被人追着撵着问话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唉。”
听闻此话,赵勇军嘿嘿一笑,用他极具欺骗性的憨厚面容隐藏住了因赖老三的话而闪现的念头——他知道该怎么完成苏盼交给他的任务了。
……
在赵勇军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引导下,收获了一大堆信息的赖老三在他默认允许往外说的态度下,简直是挺起胸膛重新做人,晚饭都顾不上在家吃,端着碗就奔着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去了,显然是想一雪前耻。
就这样,只一晚上的时间,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关于这个建在他们村却一直没见招人或运货的厂子是干啥的,也知道了赵勇军最近骑着的那辆车和忙忙活活一整天是为了什么,更知道了他只骑着车出去一天回来就能赚到的钱有多少!
只能说,赖老三不愧是这四外五村出名的“包打听”,白天还摆手说不知道的事,晚上竟然就把他们想知道的事都给打听到了,连收入这么隐私的事情也没落下!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情抱有最大的好奇,一旦知晓,就会立刻丧失兴趣。
这或许就是人类的有趣之处。
不过在赵勇军这件事上,村民们有了不同的反应。
一部分人是在听到一周所能赚到的钱后沉默了片刻,却仍旧没再关注——持有这样态度的人是最多的,毕竟在当下人看来,最风光的职业必然是工人,哪怕是身处农村也没几个会觉得搞个体户是什么正经事——在那十年的时间里,普通老百姓对于投机倒把罪的具体概念并没有那么清晰,只觉得要是有人不踏踏实实和其他人过一样的生活,侃侃而谈的都是“生意”二字,便觉得那是一种罪。
一部分人酸溜溜地说着个体户是有多么上不了台面,让人瞧不起的话——这些大多都是吃不着葡萄还嫌葡萄酸的那种,平常在村子里就总是眼红别人家的日子过得比自己家好,却从来只会说风凉话而不愿意付出。
一部分人则是听者有心地若有所思——这是少数人,但都是早些年还没有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就会想方设法给家里创收,或是去城里打过工、读书过的人家。
还有一小撮人则在听到后眼冒贼光又立刻收敛——这是手指头数得过来的人,是在村子里一直游手好闲的赖皮和他的跟班,一看就是没憋好屁。
但不管他们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赖老三在把知道的、能说的都说完以后,他是彻底说痛快了,在看了看那几个混混的反应后,就端着碗走了,并心想道:傻帽儿,平时在村子里混混也就算了,真要是敢做光有贼胆子没有贼脑子的事,准得被一锅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