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得不承认,他委实比擅专的母亲更适合治理大瀚江山,母亲眼里家族利益至上,捧得杨顾两党如日中天,朝廷变成他们的一言堂,贪墨藏私,搜刮民脂,百姓苦不堪言。而陛下年幼,羽翼未丰,在他们的有意培养下成为一个心思单纯、耽于玩乐的傀儡皇帝。
彼时大瀚风雨飘摇,外有匈奴,内有天灾。皇室血脉受迫害凋敝,也只有他能当扶大厦之将倾的重任。
“听说江南城外有一小山,秋枫红艳绝伦,若你想,孤便带你和凡儿出去透透气,赏赏晚枫美景可好?”
“枝枝,你别不理孤呀……”
顾南枝兀自思量,他亦天南地北地自说自话。
“陆修瑾。”顾南枝一出声,他就噤声,专注地听她说话。
她抬起眼,清凌凌的双眸终于落在他身上,说出口的话语却是那么砭骨,“你重科举,广开言路;法度严明,百官畏服;爱护子民,受百姓拥戴。代替陛下临朝一事上你是明君,但我亲人失散与你脱不了干系,我流离失所拜你所赐。
全天下的人都能尊崇你,惟我不能。我姓顾,安乐侯府的顾,你姓陆,大瀚皇室尊姓。你如今的坦途是用顾家的血铺就的,我怎可原谅你,与你重新开始?”
无视他,不在意他,用冰冷的态度对待他,不去怨不去恨,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努力。如她所言,他们是站在对峙立场上的敌人,纵然局势造就,纵然他也曾给她带来过光,可事已至此,她不会原谅。
贴在她柳腰的手捏了又捏,手背青筋根根暴起,佯装乖顺的狼撕破伪装,露出极具侵略的一面。
他好想掐住她的脖颈,予她生死,叫她不要再说出冰冷伤人的话语。但他到底只捏住她的下巴,深眸静得骇人,固执反问:“不原谅孤?”
“你只让我留在你身边一年,我能做到不忽视你,但做不到原谅你。”
做不到原谅,更别谈重新开始,她从一开始就给他判了死|刑,无论他如何做都换不回她的心了。
他不信!温吞的方式叩不开她的心门,他砸也要砸开。
顾南枝身躯一轻,被他横抱起来,一步步走向床帏。熟悉的场景一幕幕袭来,她想起在长乐宫与他的夜夜|厮磨,她不要!
“陆修瑾,你放开我!”顾南枝死命挣扎,但她单薄的力量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后背陷入床帏,他置若罔闻,欺身而上。
光线大亮如同白昼,顾南枝瞧清他左耳空无一物,但一触到他侵略性的,仿佛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目光,幡然大悟,“你是陆修宴?”
那个藏在陆修瑾身体内的另外一个人。
他笑了,似乎十分满足,“枝枝好聪颖,从不会将孤和他混淆。”
他身穿天水白燕居服,容颜冷峻,皎然似仙,与明灭烛火下的侵占神情格格不入。
就连跟随他多年,有着过命交情的陈元捷都分辨不出,以为他患有失忆症。她却能不借助玉环耳钉那些外物,轻而易举地认出他和陆修瑾。这样美好的她,怎么舍得放开手……
即便是死,都不想放手……
“他都告诉你了,枝枝也知晓,禁闱里逼迫你做不想做的事都我陆修宴而为。”
比起陆修瑾,顾南枝无疑更怕陆修宴,他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疯狼。
疯狼显露利爪与尖牙,他抽出贴身携待的匕首,拔出刀鞘,凛然的刀光划过顾南枝惊惶的面容。
顾南枝心脏砰砰直跳,擂鼓一般。
他将刀柄塞进她的掌心,再帮她握紧,“孤任由枝枝处置,泄气后,不要再说不原谅。”
那些话与剜心无异,听得他心口痛得无法呼吸。
他将自己的生死予她,乞求她原谅。
【📢作者有话说】
半湿半晴梅雨道,乍寒乍暖麦秋天。——黄公度 《道间即事》
第55章 予他生死
◎她不要他们了◎
屋外雷鸣阵阵, 秋雨涤天,石阶生寒。从地底漫起的湿冷,令顾南枝战栗地抓不住掌心的匕首。
温热的大掌连同匕首一起把控住她的手, 缓缓举起, 锋锐利刃直抵胸膛。
“枝枝想做什么都行, 只要你能泄气,原谅孤。”
顾南枝能通过匕首感受到他左胸深处的跳动,他真是个疯子,怎么敢用自己的性命威胁她原谅?
陆修宴手上力道加重,利刃刺破皮肉,一点殷红如雪地红梅在胸膛绽放。
“你疯了!”顾南枝抽出手,偏移的力道使匕首更深入一分,他发出闷哼。
陆修宴拔下匕首, 任由胸膛的血花泅染, 似笑非笑道:“孤忘了, 枝枝最害怕的便是血,若不想见血还有其他方法,枝枝也可以出气。”
衣桁上的碧水披帛被他卷起, 他将自己的脖颈和床柱缠绕在一块儿,披帛两端都放进顾南枝手心。她不要, 他就与披帛一起攥紧她的柔荑。
“只要枝枝拉紧它,孤就无法呼吸,不见血又能折磨人, 枝枝满意么?”
掌心的披帛如同烫手山芋,顾南枝摇首, “陆修宴, 我不想……”
“想想你是如何被孤欺骗, 孤又是怎样把你的母亲逼死的?你从前在长乐宫是如何受磋磨?喝下落胎药的时候该是何样的痛……呃——”
他怎么能如数家珍一样说出她的苦痛,勾起她不愿想起的痛苦回忆?顾南枝一下子拉紧披帛,他刺耳的话顿时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