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置若罔闻,掌心覆在小腹上, 到现在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里孕育了一个生命。
杏花园她意外晕厥, 她被宫人们送回宫, 太医前来诊脉,说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震惊大过一切,甚至忘记追问月一翎羽银片之事。
宫门大敞的殿外,守卫纷纷跪地叩首,响起一阵盔甲摩擦声,“拜见摄政王。”
他步履匆匆跨进殿门,呼吸急促,银线刺绣凌霄花袖口还有一道朱笔落下划拉出的痕迹。
青衣娴静的娘子静静|坐在红木圆凳,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分毫未动, 神色格外清冷。
“都出去。”陆修瑾挥退宫人。
他步步靠近, 距她三步之遥停下,说出的字恍若一个个石子砸在她的心口,“太后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告诉孤?还是太后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未待她回答, 他牙关咬紧,“奸夫是谁?”
顾南枝对上他的视线, 他深邃凤目里的疏冷不再,充满愠怒,语气也是在质问她。
顾南枝脊骨发凉, “摄政王何必明知故问?”
“胡言!”
她下意识攥紧腹部的衣裳,忽而又松开。她明白了, 自除夕之后, 他再未踏入过长乐宫, 原来是在布局。
他借她的手,将余党清除得差不多,剩下的不足为惧,春闱选拔的官员可以接替余党空出的位置,届时朝堂里半数是他提携上来的人。
鸟尽弓藏,她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的棋子就该丢掉。
掩映过去的迷雾被拨开,窥到迷雾后的真相,她的脑袋变得无比清晰。从长乐宫相见、宫外私见、春蒐相救到私奔失约,处处充满欺骗。在他的算计下,她成为家族的背叛者,失去亲人,自己沦为宫中禁|脔。
就如杨烁说的那样,母亲死了,她怎么还不去死!
顾南枝樱唇嗫嚅,含着哽咽,“你杀了我罢。”
双拳握紧,发出咔哒脆响,陆修瑾甩袖,“你不说孤自己去查,在水落石出之前你休想以死谢罪!”
陆修瑾风风火火冲出长乐宫,撞到赶来的陈元捷。陈元捷疼得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身,一抬首就见他蕴着盛怒,无比铁青的脸色。
“王爷?”
“去查,查出到底是谁与太后珠胎暗结!”
陈元捷呆若木鸡,张开嘴又闭上,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吐出半个字来。他看守罪后长达三个月,任职卫尉后,又让手底下的人时刻关注长乐宫动向,太后身处禁闱,唯一能接触到的男子便是王爷啊。可看王爷震怒的态度,陈元捷将脑袋里的迷惑不解甩在一边,听令行事。
长乐宫奴才不多,陈元捷派兵一个个搜查伺候过太后宫人的屋子,就连死去的缈碧所住的配房也未曾遗落,可仍旧一无所获。
房间狼藉一片,宫人们被反剪双手,押在一旁瑟瑟发抖,陈元捷问下属:“长乐宫的人都搜查过了?”
下属躬身作答:“都查过了,但是还有一人。”
“谁?”
“长乐宫大长秋,他身份特殊,是陛下的中常侍。”
倒是忘掉了那个他亲自从廷尉署大牢提出来的人,但一提及甘泉宫,陈元捷拧眉不展。
暗地里虽然是王爷把持朝政,但明面上陛下还是正统的天子,他若要搜查甘泉宫,阻力重重。
不管了,为王爷效命他在所不辞。
为了避免惊扰天子圣驾,落下口舌,陈元捷点出两个士兵随行,前去甘泉宫。
半个时辰过去,桌上的膳食早已冰凉,长乐宫的宫人都被严加看管,顾南枝孤零零地倚在右殿的美人榻。
他来了,怒气汹涌,“太后还有何话要说?”
一把三寸长的刮毛被扔在地上,口吻粗重得像在审讯犯人,顾南枝蓄起泪的双眸浮出疑惑。
“孤的人在大长秋的配房里搜出男子用以修面的刮刀,试问一个阉人,如何用得到刮刀?”
阉人声线尖细,体表无须发,惟有正正经经的男子才会用刮刀修剃髯须。
月一是完人?顾南枝恍惚,“我不知。”
他不信,“不知?长乐大长秋是太后的贴身之人,太后会不知?”
泪意汹涌,模糊视线,顾南枝垂泪哑声道:“我的确不知晓……你若不信找出月一,问他便是。”
“太后不说,孤也会抓住他。他秽乱后宫,潜藏失踪,孤会掘地三尺,将他找出来凌迟处死!”
“不是的!”顾南枝心下一紧,抓住他翻飞的衣摆,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险些栽倒,陆修瑾及时停住步子。
顾南枝低声苦求,“与他没有干系,你别杀他……”
听她亲口为其他男人求情,陆修瑾锋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暗流翻涌,“太后凭何求孤?以为孤不会治你的罪吗?”
顾南枝撑起半个身子,笑容决绝而苦涩,“摄政王打算如何治我的罪?”大不了一死,她求之不得。
他设下诱惑陷阱,对她做过的荒唐事,他佯为不知,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认。顾南枝岂会不懂?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抛弃自己这颗废棋,最好的方法就是与她珠胎暗结再翻脸无情,牵扯无辜之人顶罪,将他摘得清清白白。
月一在她昏迷苏醒后就不见踪影,可能早就被他抓住了吧?月一身为完人是假,诬陷她是真,月一不见,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动手脚,毕竟死无对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