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剩下的半个小时,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钟令。
钟若薇身上悠悠散着茶香, 钟令没睁眼都能知道她今天又要出门应酬。
钟若薇举着她昨晚画到半夜一点的那副水彩质问她:“昨晚是不是叫你看原版《小王子》?你在做什么?”
钟令缓缓睁眼, 又见她拿过iPad点亮了屏幕, 上面赫然显示着《小王子》的中文译版。
“你又偷懒是不是?”
钟令揉揉眼睛, 还没从困倦中抽身。
原版小王子是法语, 以她那时候的词汇量光是看个开头都费劲, 钟女士不仅要她看完整本,还要单独做笔记, 写法语的读后感给她。
她哪有那能耐?
面对钟若薇的质问,钟令表现得很平静。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抓包, 她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无论钟若薇怎么骂她都没反应。
她扬了扬下巴, 说:“那幅画就是我的读后感。”
小王子在宇宙中旅行,最为思念的就是他的玫瑰花。
而在钟令的画中,小王子面向着浩瀚的宇宙,全然将玫瑰花遗忘在身后,连头都不想回。
她想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她是小王子,钟女士就是玫瑰花。
在她看来,玫瑰花对她的束缚有太多,她无比向往宇宙和自由,丝毫不留恋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
钟若薇哪能不懂她的小心思?
本来在教育钟令的事情上她和钟老爷子的意见就相悖,她主张精英教育,老爷子主张孩子随性生长,父女俩没少因为钟令争论。
有时候钟令课业重,钟若薇也不想逼得太紧,可一想到眼前这个娇纵任性的小丫头片子日后要继承她的家业,她就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钟令,你是不是皮痒?!”
钟若薇一旦开始说这句话,钟令就知道大事不妙,她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就跑到了楼下去搬救兵。
偏偏那天外公被几位老朋友约出去爬山,早上五点就出了门,她在家里跑了一圈儿,发现根本没人能帮她。
钟令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年纪,钟若薇对她的容忍度低了很多。
她跟着下楼,当着钟令的面将她的画扔出了家门。
还说:“从此以后,家里不允许再出现任何与画相关的东西,出现一件我扔一件,直到扔完为止!”
那天钟若薇把钟令的画材,颜料,相关书籍,还有堆了七八年的画全都给扔了。
外公不在家,钟令便孤立无援,哭闹撒泼装可怜她全都用上了,但还是没能阻止钟若薇。
她一怒之下喊着钟若薇的名字,骂她欺人太甚,蛮横不讲理,而后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钟若薇那时候正在气头上,也没叫人去找。
钟令就这样,开始了她的离家出走之旅。
她也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周璃。
钟令从小娇生惯养,走到哪都有司机和阿姨跟着,像这样自己跑出去的经历少之又少。
她能去的地方不多,再加上身上没钱,她只能在家附近转悠,等着外公回来找她。
可这七月份的天,一大清早梧桐树上的夏蝉就叫个不停,她跟钟若薇哭闹了一场,出门时连早餐都没吃,这时候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别墅区实在是人烟稀少,她哭闹完出了一身的汗,才走出没多远就感觉头晕眼花。
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停在了一家便利店前。
店内蒸箱滴滴叫了两声,面点的香甜随着冷气一起朝钟令扑来,肚子适时叫了一声,钟令抬手捂住,微微弓着腰退到了墙角。
她这顺风顺水的人生,是怎么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连便利店都吃不起。
她神色恹恹靠在便利店的玻璃上,脚下百无聊赖踢着一个空瓶子。
纯白色的荷叶边裙摆沾了玻璃上的灰,被汗水浸湿的鬓发贴在脸侧,瞧上去狼狈极了,哪还有一点儿小公主的样子?
玻璃内人影晃动,吸引了钟令的视线。
她转身看向店内,一位清瘦的少年端着一碗面坐到了吧台前。
钟令不太高,视线正好与坐下的少年平行,他面无表情扫了一眼钟令,而后掰开手中的一次性筷子,专心吃着碗中的面。
极为普通的制式牛肉面,那面条看上去一点儿韧劲儿都没有,肯定不好吃。
但少年加了两个油光锃亮的卤鸡腿,从他坐下开始,钟令的视线就一直盯着他碗中的鸡腿。
她扒在玻璃上,眼巴巴看着少年夹起鸡腿咬了一大口,鸡腿肉软烂脱骨,薄薄的鸡皮一抿就化。
她平时吃饭很挑,鸡肉上沾了一点儿鸡皮都不吃,但这时候看,那讨人厌的鸡皮竟也如此诱人。
因为靠得太近,玻璃上隐隐显现她呼吸时的雾气。
初升的太阳将钟令的影子投向桌面,周璃一抬头就对上钟令那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
钟令生得漂亮,五官精致却不显幼态,特别是长发散乱落在肩头的时候,根本瞧不出她只有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