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对他,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他遗传了他妈妈的好样貌,长得端端正正,清清秀秀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身姿挺拔,目光清澈,看得出他被教养得很好,很有规矩。”
“后来他爸逼着他叫我,我瞧见了他眼神里的倔强,我知道他不愿意开口。”
“可当他认真看着我的时候,他眼神里的抵触情绪又很快消失,整个人变得柔软,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他怯怯地叫了我一声‘母亲’。”
“我那时候猜测,可能天底下的母亲都有相同的特质,他看到我的时候,会想起他病故的妈妈。”
何清宁忍住了流泪的冲动,轻轻舒气后说:“他小时候其实过得很苦。”
“檀家虽然给他提供了很好的物质生活,但我知道,他没把我们当成真正的家人,心里的想法也从来不愿意对谁提起。他那时候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朋友,更不懂社交,和我们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又招来他爸的一顿骂。”
“但其实他很好。”
“很温柔,很听话,受了委屈也一声不吭,独自一人慢慢消化。他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得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日子,所以格外温顺懂事,从不给我们添麻烦。”
“有一次他外出打球,路上下了大暴雨,他淋着雨回来,不敢告诉任何人。那天家里正好换了新的地毯,他在门口看见了,怕踩脏了,还特地绕去后门才肯进来。”
“就连平常跟我们一起吃饭都规规矩矩,离得远的菜从来不夹,喝汤从不发出声音,碗筷轻拿轻放,总是小心翼翼。”
“有时候看他,我也会心疼。”
“后来我常找檀岳谈心,让他多多照顾这个弟弟,能关心的时候不吝啬,能提点的地方就多用心,我们是一家人,要相亲相爱才好。”
钟令默默听着,一颗心被拉扯着,一抽一抽地疼。
原来当时他在自己家里表现出来的教养并不是因为一句轻飘飘的“家教严”,而是他多年谨慎的习惯,是小心翼翼的讨好,是想给她留一个好印象。
她的眼泪倏然滚落,她很后悔,后悔自己明明深爱却没有早一点说爱他,后悔自己挣扎在两个名字之间,后悔没有爱他更多一点。
何清宁轻轻替她擦去眼泪,小声说:“好在他遇见了你,依依,你是他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
钟令缓缓抬起泪眼,茫茫然地问:“这是他说的么?”
“当然。”
何清宁微微感叹,说:“没想到当年把他拖去医院的人会是你。是你让他带着希望继续生活,因为有你,他才有现在。”
“我想他在国外的那些年,一定是想着你,念着你,想要变得很厉害才回来,站到你面前,勇敢向你表白。”
她擦去钟令脸上的泪痕,轻声劝慰她说:“依依,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以后会越来越好。”
窗外天色微明,钟令心里的希望随太阳缓慢升起。
他还没有亲口告诉自己他就是周璃,还没有履行完丈夫的责任,没有陪自己过完一辈子,他怎么会舍得离开自己?
“好。”钟令轻轻地应:“都会好的。”
她最终没有翻开那些日记本,她本就任性娇蛮,就算他身负重伤,她也要他起来亲自念给她听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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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途中,檀岳总算是接到了好消息。
打在檀舟身上的子弹虽是穿腹而过,但却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人还在昏迷。
何清宁听了,问檀岳:“那孟皓呢?”
檀岳烦躁按了按太阳穴,回答说:“孟皓当场被擒住,我会想办法将他引渡回国,让他,让孟家为此付出代价。”
他看着何清宁,语气不自觉加重,“以孟皓的脑子,的确可能一时冲动干出这种事,但以他的脑子,绝不会知道这些年一直是檀舟在蚕食他海外的市场份额。”
“他这次的蓄意报复,背后可站着不少人。”
檀岳意有所指,何清宁再清楚不过。
何家二老,心思深重,手段狠辣,已经严重威胁到檀家众人。
何清宁到底是亲生女儿,有些决定很难下。
但伤害到檀舟,已经触及檀家的底线。
她看了眼手机说:“瑞士有家疗养院,我已经联系好了,我会想办法送他们走。”
...
母子俩在客舱小声交谈,钟令独自一人待在休息室里,打算睡一觉。
她吃了两粒褪黑素,不断告诉自己说,醒来就会见到他,所以她在空中的那场梦,格外斑斓。
那是温暖的春日午后,穿白色10号球衣的少年大步迈进了她的家中。
窗外浅金色的光落了他满身,他走进她的房间,喊她:“小丫头。”
她匆匆回头,看他一步步迈向自己,他手中拿着一张废掉的素描,笑着问她:“你行不行啊小丫头?怎么把我画得这么丑?”
她愣愣看着眼前人,视线在他的脸和画之间来回,她不服气地回他:“你明明就长这样!”
他扔了画,逼近她身前,少年独有的荷尔蒙气息侵袭她满身,她被人困在沙发角落里,一颗心狂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