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亭中红泥小炉哔啵作响, 炉上红茶袅袅生香。
钟令手执淡青陶瓷夹,缓慢翻动着烤网上的栗子, 坚硬外壳骤然崩裂,明黄果仁半露,欲语还休的模样,很是可爱。
秦姝守在她身边替她剥栗子,还不忘了说:“都说了高中学历不靠谱吧,这才几天就开始请假不来上班?以为自己珠宝展多大功劳呢,真是给他脸了。”
钟令盯着炉子里发红的木炭,语气平淡地说:“没由来的,总提他干嘛。你好歹是国内名校毕业,非得要跟他高中学历较劲吗?”
秦姝撅着嘴,一字一句道:“我就是心理不平衡,被他捷足先登。”
钟令慢悠悠喝了口茶:“那你用实力说话,让我把他换掉。”
秦姝给她递上一颗剥好的栗子,肯定道:“我一定会的!”
恰好茶坊员工顺着青石板路走过来,说外头有客人找,姓简。
钟令看着秦姝:“展示你能力的时候到了,帮我把人打发了。”
秦姝一口应下:“放心吧姐姐。”
人走了,长风亭也安静了,烤网上栗子一颗颗崩开,偶然一颗活跃的,猛地蹦到了钟令手上。
刺激的痛感从虎口处传来,她还没来得及查看,另一颗栗子又从烤网上蹦了起来。
钟令被吓了一跳,赶紧拿着陶瓷夹想将栗子放进瓷盘。
不过是刚刚靠近,手上又被崩了一下,钟令吃痛,忍着没收手回来。
侧边风帘带起凉风一阵,有人走进来接过了她手里的陶瓷夹。
“我来。”
沉缓醇厚的声音,像红酒,入口惊艳,回味悠长。
钟令稍稍抬眼,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双排扣西装,衬衫扣得一丝不苟,打着优雅的半温莎结。
恰好露出的脖颈皮肤细腻冷白,喉结突出,下颌线明晰,是她不认识的漂亮线条。
钟令稍稍退开,迟疑着问:“先生您是?”
烤网上的栗子已经清理干净,檀岳放下陶瓷夹,侧目看着钟令说:“檀岳。”
熟悉的名字。
孩子不是前妻所生,还在外头包养女明星那位檀总。
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钟令正不解,风帘被另一人撩起。
来人头发花白,单手拄一支黄花梨手杖,深灰色的呢料西装搭配藏蓝丝巾,面容亲和,目光温柔。
“依依。”
钟令直觉来人身份不凡,赶紧从石凳起了身站至一旁。
只是她还是没太弄清楚,怎么她完全不认识眼前人?
何玄墨走近前,看着钟令清澈的眼光,笑着说:“我姓何,你没见过我,我可抱过你。”
钟令忙问:“何爷爷您是我外公的朋友?”
她愣了愣,赶紧上前扶着何玄墨,“爷爷您坐。”
钟令赶紧叫汪经理换来新的茶具,又拿了外公最爱的母树大红袍招待客人。
何玄墨看她出落得明艳美丽,心里很是高兴。
“冒昧前来打扰,依依不会见怪吧?”
钟令双手奉上茶,“爷爷您说的哪里话?外公要是知道您来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何玄墨不禁怅惘,他看着钟令说:“我和老钟好多年没见了,当年他走,我也没能抽出时间来看看他。”
钟令开始有印象,当年外公离世,有一位北城的故友送来一副郑板桥的墨竹图,价值百万。
能以此贵重之物作赠礼的老先生,必然与外公交情匪浅。
钟令笑着回答:“外公生前广交四海,常说‘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故人相见自是欢喜,但若山海相隔,常念于心的情义更重千斤。您一直挂念外公至今,他若是知晓,定要多喝两杯高兴高兴。”
何玄墨爽朗一笑:“没想到老钟教出来的外孙女同样是能说会道。”
何玄墨一抬手,檀岳将一副画轴摆上了桌。
“今天特地来寻依依,是想让依依帮我个忙。”
檀岳铺开画卷,钟令觉得格外眼熟。
何玄墨说:“这是十多年前你外公送我的一副消暑图,这么多年一直挂在我的书房里,前些日子被人不小心弄脏了一块,墨色散了一点,你外公的题字也晕了一些。我想着这画是你外公送来的,想试试看问你有没有修复的办法?”
钟令一愣,略有迟疑问:“何爷爷,您很喜欢这幅画吗?”
何玄墨不假思索:“当然。我这大半辈子看过不少名家画作,或是恢宏大气,或是精巧细腻,都比不上这消暑图灵动传神。再有你外公的亲笔题字,别有意趣。”
钟令脸上一热,说:“爷爷您真是不吝夸赞。”
何玄墨看着她笑,檀岳也顺势接过话说:“我外公的确很喜欢这副消暑图,已经在书房挂了十几年了,逢人就要夸奖一番。前几年有人花八十万的价格想要买下这幅画,外公都没舍得出手。”
檀岳这么一说,钟令更加不好意思,她怕破坏这幅画在何老爷子心目中的好印象,愣是忍着没说这是她十岁那年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