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水珠浸着润泽的樱唇,她睫羽上掀,眸子水光盈盈。
崔承嗣便看着她,什么血腥,什么乌羽叶,此刻都化作一片空白。他忽然不敢再拿回水囊,只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对她做点什么。
*
水囊还是回到了崔承嗣手里。
他的拇指抚过水囊口的胭脂,瞥了眼明姝还沾着水珠儿的唇。
明姝又笑吟吟问:“夫君不是渴了吗,怎么不喝了?”
她不知道?崔承嗣拇指摁着那木塞,又看向她。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喝了?崔承嗣心下焦燥,仓促灌了一口。
女人的唇似乎也在这一刻贴过来,惊得他恍神,呛水闷闷咳嗽两声。
看到明姝递来方帕子,他才发现,那根本是自己的幻想。他只是喝了口她喝过的水,沾上了她的胭脂印。
明姝睫羽上扫,又羞怯别过脸。他不禁想,吻过胭脂印便过瘾了么?这样,他便满足了么?
崔承嗣忽地攥住明姝的手腕,眸光灼灼,一只脱了笼子的草原狼,在两人毫无防备之际扑了过来。明姝诧然失色,“夫君小心!”
她下意识抱住他,被那狼爪一爪子抓了背,勾坏大片上衫,一时跌扑在崔承嗣怀里,疼得眼睫轻闪,轻嘶了口气。
狼没有罢休,一跃跃到明姝身上,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咬断她脖子。
要命的当口,明姝花容色变,攥了捧黄沙泼它的眼睛,在它迷神之际,拔了崔承嗣蹀躞带上的匕首,在掌心打了个花刀,刀刃横抹过狼的颈项,四溅的猩红血液顺着明姝瓷白的脸汩汩而下。
她正要转头查看崔承嗣伤势,却见他神色复杂,看着自己。
她耍花刀的手势,像极了马厩边的嗜血娇女。
为什么平日弓都举不起来的明姝,竟能在面对凶狠的恶狼时,如此镇定?
明姝眸光一悚,匕首脱了力,软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夫、夫君,救我……”
狼已经元气大伤,崔承嗣单臂将她揽到一侧,攥紧那匕首,很快割断了它的喉咙。
刀回鞘,崔承嗣只觉得自己的臂弯越来越沉。
明姝被抓伤的背仍在向外渗血,被撕破的上衫遮蔽不住雪肌,肩臂白晃晃勾人眼。可她在确定狼死后,忽然再没有力气遮掩,腕也沉沉垂了下去。
“公主。”崔承嗣唤了声,明姝口吻翕张,无声回应他。
“明姝!”崔承嗣终于意识到她伤势的严重,掩不住心慌,砍断马厩里一匹马的缰绳,带着她驰往附近的廷州寺。
她从来都娇气,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却第一时间为他挺身而出。
她到底为什么?
第24章
崔承嗣不打招呼抢了贩夫的马,店家匆匆追了几步,不禁望着他的背影喟叹。
他说什么也不让岑雪衣走。
岑雪衣嫌恶地避开他,让尺素给他补贴银子,自己却蹲下来检查狼的尸体。刚才她让尺素买通狼贩子,故意把这匹狼放出笼子,本以为明姝必死无疑。没想到她竟然差点杀了它。
狼颈的刀口平整,深可见喉,一看便是练家子所为。但凡她有一秒的犹豫,或是力道太小,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创口。
明姝这样厉害?在岑雪衣印象里,她明明是个上马车都要人搀扶,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岑雪衣偶然想起那日马场上驰骋的霞帔艳影,虽然怀疑过,但那怀疑过于荒诞,她根本没有深思。
尺素见她盯着狼尸体,忍不住道:“姑娘,我方才看得真真的,殿下拔刀杀狼的时候,动作娴熟得很。”
“你也看到了?”岑雪衣眸光幽幽,“难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在骗我?”
“可传闻中,明姝殿下不通骑射,只谙诗画歌舞……奴婢有天起夜,倒是偶然听到殿下的奶嬷嬷让她好好学三礼四艺,你说有意思不,宫里的殿下,不该早会那些了吗?”
“你怎么不早说!”岑雪衣懊恼。
她抚过苍狼难以瞑目的眼,吩咐道,“尺素,即刻给阿娘修封信,阿娘当初不是和贤妃娘娘一起入宫选过妃吗?她肯定知道,真正的明姝殿下是什么样的。”
岑雪衣从前只想着如何谋害明姝,但如果明姝根本不是王室那位公主,这场联姻岂不就是个笑话?
若崔承嗣知道自己被骗了,一定会恼火杀了明姝,和王室彻底翻脸,她什么都不必做。
想到这里,岑雪衣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泠泠刺耳,颇为猖狂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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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姝在崔承嗣的臂弯里颠了一路,终于被他送到廷州寺。
廷州是西域门户,来往传教的僧侣众多,寺庙云集。廷州寺是前燕开国君主修建的大寺,一比一还原了王都的国寺。但明姝没有机会欣赏,就被崔承嗣抱到了后院客房。
伤口虽疼,也不至于叫明姝疼晕过去。她只是流了很多血,又没有吃午饭,身子发软。
想到方才自己手起刀落,差点杀死一匹狼,怕崔承嗣追问,便乘势往他怀里倒了。
待明姝再睁眼,发现他竟坐在床榻边,一直守着她。
她身上还披着他的翻领外衫,松针冰雪间,是淡淡的草药味。
客房中人来人往,喧闹嘈杂,明姝又困又倦,刻意把手搭在了崔承嗣的手上,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安全。她的手很软,很滑,像一条蛇缠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