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就她多事,还没怎么的就病歪歪的,不是头疼就是脑热,怎么不一下子病死了,死了还省事些。我好不容易哄嗣哥哥高兴,陪我喝个酒,她偏不消停。”岑雪衣气闷坐下,小声嘟囔。
岑元深淡淡笑了下,倒没有岑雪衣的愤懑,只是奇怪,为什么每次他来都见不到明姝,便是约好明日启程,她也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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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雅居,崔承嗣还未入明间,便见明姝打翻了他托人送的小盅。
汤和鸽子肉洒了一地,瓷盅也四分五裂。碎片仿佛飞到了他脚边,嘲讽他多此一举。
采苓忙不迭扫打扫,听到脚步声,还以为大夫来了,撩起帘子便对上崔承嗣平静无澜的眸,吓得呆在原地。
“太、太尉大人。”采苓头都不敢抬。
崔承嗣看向明姝,她脸色煞白,蜷缩在拔步床边发抖。乌发从侧面垂下,垂至床沿下,在阵阵刺痛中,也隐约看到了崔承嗣的玄靴。
她现在并不想见他,没想到他会过来。
她方才把香囊里剩下的乌羽叶都吃了,打算用这些叶子诱发心疾,好推辞明天去剑东的行程。只要把岑元深送回剑东,她便万事大吉了。
吃乌羽叶造成的心绞痛只是暂时的,缓两日便能缓过来。只是她从前吸它的烟气吸多了,这次发作的格外厉害。
“夫、夫君怎么来了呀……”她睫羽颤着,想撑起身子应付他,却没有力气。
这地狱修罗,方才还说她眼光差,别是又过来气她的。
崔承嗣看了眼采苓,采苓肩膀一抖:“奴、奴婢去外边瞧瞧大夫来了没。”
她拾掇起碎瓷片和鸽子肉,溜出了屋子。从上次崔承嗣问话后,她便不敢见他,生怕他会突然再提起这件事。便是不提,崔承嗣存在本身也足够吓人。
崔承嗣这才走到床边,俯身问:“怎么了?”
那湛蓝的眸有丝探寻之意,嗅了嗅,闻到熟悉的乌羽叶香。是纯叶子的香气,和烧成烟的烟气不一样,更清更纯。
“只是老毛病犯了,明、明日恐不能和夫君去剑东了……”明姝轻喘,绵软无力道。
崔承嗣坐到床边,只见她摁着自己的心口,眉尖紧蹙,似乎痛得厉害。
他才想让她和他去剑东,探查一下她的身世。虽然不知道她先前为什么不愿意,但这会病了,竟像刻意和他对着干。
“不必起身了,”默了会,崔承嗣脸上霜寒之色不减,却替她放了个枕头在床头,“剑东之行,以后再说。”
明姝等的便是这句话,心口的痛意似乎也减轻了点:“谢谢夫君,还是夫君最疼我。”
语气柔弱,没了之前和他置气的凌厉。崔承嗣轻哂,扣着明姝的后脑,将她的身体往上抱挪了下,让她枕在枕头上。
明姝讶异于他的举动,总觉得他是在关心她。方才走的时候还嫌她眼光差,怎么这会装好人了?
崔承嗣身上染了些酒意,冲淡了素日清苦的药味。似乎看到明姝皱了下眉,便又起身。外面采苓领着大夫进屋,他站远了些,指节点着桌面,仿佛不太在意的样子,但偶尔,目光又落在明姝身上。
一番问诊,大夫捋着髯须云云,明姝可能是这几日被气着了,才伤到心脏。
问明姝近几日是不是受过气,明姝一时好笑,刻意看向崔承嗣,拿腔拿调阴阳怪气道:“夫君待我如珠似宝,我哪有气受,兴许是吃错东西,往后注意些就行了。”
崔承嗣眸光稍沉,点在桌上的手指一顿。
受气的缘故么?
大夫叮嘱道:“若是吃错东西,往后且得注意些。夫人年纪尚小,还有转圜的余地。”
说得她快没救了似的,明姝笑得肩膀耸动,让采苓和大夫先出去。说她是受气诱发心疾,倒是大夫误判了。只是她吃乌羽叶的事不能告诉别人,便也不戳穿。
明姝撑着下颌侧躺,指尖捻着自己的长发,抬眸,却见崔承嗣的视线从窗外收回。
四目相对,崔承嗣又不敢看她,踱步到梢间拿起明姝画的簪子,一副心虚的样子。明姝难得找到个反击的机会,唤他道:“夫君,我犯的都是旧病,和你弄碎簪子没关系的,你不必自责。”
那宣纸仿佛烫手,崔承嗣将它攒成团,又背到身后。
“我何曾自责?”他打断她,却忍不住走到明姝身前。她的脸苍白得厉害,像极了崔夫人那日对着崔执殳棺椁长跪时,头上戴的那朵泛黄的素色绢花。他记得很清楚,崔夫人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竟一头撞向棺椁,麻衣也被血洇成刺目的红色。
那因他凋萎的花朵,叫崔承嗣的心剧烈地颤抖,双手摁着明姝的肩膀,眸色幽深。最后他道:“既然大夫说没事,公主便休息吧。”
明姝笑意敛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多余觉得他会自责。他到现在都没有和她道过歉,是她没有和他计较。也许不是不计较,只是不能和他计较。
“知道了。团圆宴还没结束,夫君不必挂碍,回去喝酒吧。”
明姝恹恹地拨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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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三竿,心口疼了一天的明姝撑不住了,半趴在衾被上。她浑浑噩噩的,意识不太清醒。想是心绞痛得厉害,呼吸都变得困难,所以没有吃药就昏过去了,昏迷了会又醒了。就这样半寐半醒,五指攥着锦缎褥子,睡不好也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