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衣眺看远处的海子,低垂泛蓝的天幕下,崔承嗣刚率斥候出营,蓦然一笑:“殿下,其实我很意外你会到赤亭镇。从廷州到赤亭一千多里地,再怎么说,你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公主,怎么熬过来的?何况嗣哥脾气那么差,若是我的话,早就受不了了,更不会冒着风险过来找人。”
明姝还是第一次听她抱怨崔承嗣,潋滟笑道:“怎么,你不是喜欢夫君吗?”
“欸?”岑雪衣没想到她知道。
明姝揶揄,“你总黏着他,就像妹妹喜欢兄长那样,不是吗?”
岑雪衣松了口气,还以为明姝真的发现了什么。“当,当然是妹妹喜欢哥哥,不过我一开始特别讨厌他,那时候我也跟照哥哥一样,整天捉弄他。后来他打仗立了功,就不讨厌了。你不知道,在人群中看见他被人围绕着的感觉,周围的人都变得很渺小,你只能看见他一个。
“现在他可是崔太尉,我更不可能讨厌他。殿下应该不知道挨饿受穷的感觉吧?你生下来什么都有了,是不会理解我对权势的崇拜的。”
“你喜欢夫君,是因为他是节度使?”明姝意外。
“不怕殿下取笑,就是这样。他是我几个哥哥中除了三哥哥外最有出息的,你知道吗,现在世道乱得很,手里有兵和钱,什么都会有的。”岑雪衣说着又止住话头,想是自己喝多了酒昏了头,怎么能在明姝面前说这种狂悖的话。
过了会,她又道,“我干娘是阿耶的续弦,听说她以前是要去选常山王妃的,落选了才跟阿耶在一起,那时候阿耶恰好丧妻,他们又是青梅竹马,算是破镜重圆吧。可惜干娘不知为什么伤了身体不能有孕,在和阿耶行军途中遇到了我。
“殿下,其实想被收养也得看人脸色,当时战场上那么多孤儿,就我一个追着他们三里地,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怎么也不放弃。真的入了都护府,我还得每天费心费力去琢磨干娘和阿耶的喜好,让自己变成他们喜欢的样子。是不是挺累的?”
明姝眼眶睁圆,被岑雪衣的话勾起了些往事。
她把头埋进碗里,默然不语。
岑雪衣不知为何向她说了那么多肺腑之言,可能是今晚夜色好,也可能是酒太香醇。
最后,岑雪衣却又灼灼看着明姝,“我最羡慕的就是殿下这样的人,生下来什么都不用愁。就算嫁到这种不毛之地,住的也是最好的房子。”
明姝不想听她说下去了,莞尔道:“岑姑娘,你醉了。我让人扶你回去休息。”
“我没醉。李澍都喝不倒我。”
岑雪衣笑嘻嘻,但不久就被李澍差人扶回了营地。明姝和她吹了会风,也打算回帐中躺下,但刚进营帐便头晕目眩,朦胧中,她看到岑雪衣缓步靠近她,笑意瘆人。
*
明姝心知自己被她下药了,睁不开眼,耳边有窸窣响动。像是有人策马将她运出营地。
“本将奉崔太尉之命掩埋疟疾尸体,都给我让开!……”
过了段时间,她才被人放下,几只手开始扯她的衫裙,雪肩露出来,被寒风吹彻,冻得她打哆嗦。
“行了行了,你们还真想干公主?……做个被人弄过的样子,让嗣哥哥看见就行。他再大度,也不可能接受残花败柳。”岑雪衣的声音。
“银子拿去,以后不要再在廷州地界出现。”
她蹲下身,阴恻恻盯着明姝,喃喃自语:“殿下,别怪我,谁让你一嫁过来就是正妻,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这世道,不争不抢只会变成别人刀俎上的鱼肉,就像你现在这样,对吗?”
她正要走,却听有人失措喊道:“怎么办,有吡罗人来了!”
冷箭破空之声,接着是那几人的闷哼。
明姝想睁开眼,奈何没有力气。她仿佛被那些人丢在了小溪边,身侧红柳披拂,绒雾般梦幻。吡罗人策马而来,但见那妍极的裙摆盛开,就像草原里的山丹一样。他们还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一时怔住了。
*
天色渐白,崔承嗣率斥候队回营,却见孟疏横刀和两个守营的士卒对峙。
“让我出去!”
“没有太尉军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营!”
孟疏眼底淬火,却不说为何一定要出去。只是用刀逼着那人的脖子,直把他逼到木桩前。崔承嗣挥斧劈去,差点把孟疏的手臂劈断。
孟疏的刀被打掉,愤懑地盯着崔承嗣。
守门的士卒连忙单膝跪地行礼。
“太尉。”
崔承嗣皱眉,鬼面后的寒眸犹疑地掠过孟疏,环视四周。这时,李澍匆匆赶来,才看到崔承嗣便急道:“嗣哥,殿下突然不见了。我问小衣,她说昨晚醉酒,什么都不知道!”
崔承嗣沉声道:“何时发现不见了?”
“小衣刚起床就发现了。她说殿下最近老跟她说想抓细作,问她怎么出营地,她劝过殿下有发现先跟嗣哥说,但好像殿下没听进去。”
附近有几个异族部落,但没有确切的寻找方向,一个个去找,会耗费大量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