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明姝怅惘地想,她还没有和他做过真正的夫妻呢。离开廷州之前,真想与他行一次敦伦之礼。如此,就算日后不再相见,她也不会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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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崔承嗣接受了吡罗可汗苏农黑降表,班师回州府。他将降表上呈昭国皇帝,皇帝下旨厚赏崔承嗣与岑绍懿,又命岑绍懿筹备与吡罗和亲事宜。
浩浩荡荡的西征,因吡罗与剑东的和亲休止。
回州府的路上,瀚海军和剑东军仍旧顺路,明姝和未来吡罗可敦岑雪衣都分得了一辆象牙马车,一前一后,沿着茫茫沙碛前进。
岑绍懿的意思是,左右两地距离近,庆功宴便设在廷州瀚海军营,崔承嗣不置可否,算作默认。
天儿热得厉害,明姝掀起车帘字,极目眺望,茫茫黄沙道,到处都是往来商队留下的印记。马蹄足迹绵延数里,风沙中,回荡着将士高亢嘹亮的军歌声。
李澍策马行在崔承嗣身边,却是唱得最卖力的那个。
大抵是思乡心切,除了崔承嗣,每个人的脸上都表露出了难掩的兴奋。
明姝本想让孟疏先带一队人马离开,到廷州大狱把养母接出来,预备逃离廷州诸事,但是他偏派了别人去,自己仍跟着明姝。
他策马,不紧不慢跟着明姝的象牙马车,不算靠近,但绝不远离。
大抵是怕事情有变故,他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护着明姝。
岑雪衣在马车内坐得发毛,唇干口燥,水囊的水都喝干了,也不减焦渴。也许是被满身珠翠气的。吡罗部送来了诸多聘礼,纵然价值千金,但她联想到自己未来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子,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她便恨得牙痒。
这一路,她一直在观察明姝,由是也观察到孟疏。那日明姝涉险,孟疏是第一个打算出营救人的人。
他不过一个护送明姝来军营的驼马帮班头,为什么对明姝这么好?
诸多前尘旧事涌向岑雪衣的脑海,她攥紧了掌心的金镯子,心想,自己必须找孟疏调查清楚。
第46章
几日后, 联军在廷州附近的军镇稍作休整,将士们饮马食炊,岑雪衣便也跳下马车,悄悄探向孟疏所在之地。
孟疏刚喂完马料, 在井边打水。他摇着井轱辘, 准备把水桶提上来,余光瞥见道女人的影子。他突然加快摇轱辘的速度, 攥住桶把手, 往地上一掷。
满满一桶水晃荡了阵, 从边缘泼洒出去。岑雪衣躲闪不及, 马皮靴连带朱红袍摆都被打湿。
“欸,你这人怎么这么冒失?”岑雪衣柳眉倒竖, 抖了抖自己绒袍上的水珠,满脸晦气道。
孟疏回身, 淡道:“水太重,手滑了。”
“你一个大男人, 连桶水都提不了?”岑雪衣不可思议, 皮靴蹬了蹬土灰, 想了想又道,“算了,反正也是无心之失, 我姑且不跟你计较。我问你, 你和殿下什么关系?为什么殿下被郭破胡抓的时候,你也急着跑出去救人?”
她早便觉得明姝身份不简单, 也不卖关子。她阿耶岑绍懿还在这呢, 若孟疏躲避,她就用鞭子抽他。区区驼马帮的班头, 还敢忤逆她不成?
孟疏清润的眸色忽阴,攥紧拳头。
岑雪衣不免道:“你瞪着我干什么,我问你话呢。”
孟疏突然逼近,掐住她脖子,将她扼向水井口。那白玉面容气势森沉,吓得岑雪衣心跳乍快,双手把住井缘:“你,你干什么……”
她被他掐得脸色发紫,胸口不住起伏。
孟疏眼底炽亮,欣赏着她恐惧的表情,挑起唇角:“你想知道什么?知道我对殿下单相思吗?”
“你……你放肆,我阿耶……”岑雪衣生怕自己掉进井里,抑或被他掐死,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掰孟疏胳膊,他却更用力地将岑雪衣压进井内。
深邃冰冷的通道中,孟疏声音回荡。
“收起你的小聪明,若你再敢打殿下的主意,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岑雪衣瞳孔张大,彻底吓坏了。她从没和江湖人士打过交道,才知他们一点也不惜命。自己为什么招惹他?
岑雪衣不禁泪落如雨,想呼喊却喊不出声。
“孟疏。”不远处,明姝温声叫住了他。她正打算找孟疏谈点事,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孟疏这才一把将岑雪衣甩在地上。岑雪衣眼角泪水横飞,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不止,却又飞快地缩退几步,怕他像老鼠见了光。
看见明姝,她的胆子又大了点,斥责道:“殿下,这贱民竟敢欺侮我,你还不替我教训教训他!”
明姝瞥了眼她脖子上的红痕,便知孟疏下了死手。但她一点也不生气,笑吟吟问:“教训?你同他说了什么,叫他恼怒至此?”
“我、我只是问他,你和他什么关系,”岑雪衣想到什么,声音陡高,“殿下,你会骑马,杀狼,还跟这贱民有私交,你不是明姝殿下,对不对?”
孟疏杀意更甚。明姝却抵住他的动作,从他短靴一侧拔出匕首,靠近岑雪衣,半蹲下。
匕首的寒光刺了岑雪衣的眼,她骇然后退,却被明姝轻巧地抓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