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合计着,外孙女婿定然能替太子说些话,等明日她再进宫跟圣上谈一谈,或许还有转机。
然而裴修在圣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他跟李琛一起跪在殿前,圣上正眼都不给他,凡事皆由李琛回禀。
幸而李琛客观,没替太子说好话,也没落井下石,还提醒圣上莫听一面之词,应当听听太子之言。
圣上当即便招了太子入宫。
太子惴惴不安了多日,他知道吴村矿山一事败露,只是不知道露了多少,他还指望秦律聪明点,别把他卖了。
他一入殿便先揣摩龙颜,见圣上面色不善,心里打了个突,难道秦律没能守住口?
“逆子!”圣上见了太子就没好气儿,“那吴村矿山是怎么一回事,给朕从实招来!”
太子估摸着圣上肯定都知道了,当即扑通跪地,认罪:“父皇,儿臣有罪!儿臣不该贪财逐利贩卖火药!儿臣知错了,还请父皇宽恕!”
圣上愣了一下,“贩卖火药?”
“是,”太子说,“起初我本不同意,但秦……手底下人说民间有很多人自己制造土火药,有需求就有市场,我一时财迷心窍就同意了。”
跪在一边的裴修挑了下眉,太子确实是叫秦律利用了,贩卖火药,靠民间那点需求量能赚多少?必定是卖去了周边各国乃至海外。
太子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他从秦律那里得的钱恐怕只有九牛一毛,跟打发要饭的差不多。
“秦什么!”圣上抓住太子的话头,“之前秦慎贪污受贿官商勾结,你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可还圆得过去?”
太子的额头立时冒了汗,他只顾着脱罪,倒是把这茬儿忘了!
不过这事无论他忘不忘,总归是摘不开,秦律跟秦慎的关系摆着呢。
“儿臣,知罪认罚!”太子这人虽然庸常,但他不搞虚头巴脑那一套,有罪就认,不跟秦王似的,找一堆替罪羊出来,“儿臣却乃财迷心窍,纵容手下人办了不少糊涂事,但很多事绝非出自儿臣本意,还请父皇明鉴。”
这辩解只会显得太子御下无方,被那些所谓自己人利用得团团转,更加表明他没有为君之才。
圣上心情复杂,因为他当年也被先皇认定平庸,没有为君之才,他有时看待太子,也会希望他做出一些叫人刮目相看的事,如此好像就能从侧面证明他们这样平庸之人也是可以通过努力成功的。
可偏偏太子从来没有惊喜,所作所为只会让他自我怀疑,怀疑自己御下是否也是这副德行。
他把秦律的口供丢给太子,“你自己看吧。”
太子捡起秦律所述的超长口供,一目十行地看完,不敢置信,“这……他这是污蔑!如何有那么多兵器火药?还有什么科考舞弊,儿臣根本不知道他塞了那么多人进来!”
若问太子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还算坦诚,不会装模作样。他这个反应不像是狡辩否认。
圣上心里嘀咕,太子确实没有谋逆的必要,应该也没胆子卖国,贩卖兵器火药等同于给敌国递刀子,他是未来储君,岂能干这样的糊涂事?
他暂时收起了废太子之心,到底太子事关国祚,废立都是大事。不过该罚还得罚,他命太子将东宫一半家财拿出来供给北疆前线,完事闭门思过,跟大皇子一样,未经传招不得出门。
太子自然没有不乐意的,只要不废了他做什么都行。
裴修与李琛自宫中出来已是天黑,他跪了半天,除了膝盖疼啥也没捞着。圣上全程只跟他说了一句话:“收粮一事你办的不错,既然身体不适,且回去将养几日,然后去兵马司好好干。”
他自己没什么,李琛替他忿忿不平,一直在替他美言,说那些弹劾的罪名都是子虚乌有,先斩后奏是他们两个商量的。说他办事周全得力,若没有他肃清太原府官场,太原府的百姓且还要受苦受难。
但圣上只是听,也没说啥,谁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霁清,你莫要灰心。”出宫的路上,李琛一直在宽慰他,“圣上还是明辨事理的,原先我三天两头上弹劾折子,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有,换个没耐心的早骂我了,但圣上从不怪罪,反而还褒奖我,他知道谁忠谁奸,你干了那么多实事,他都看在眼里呢。”
裴修感到稀奇,原来御史大人还知道自己成日鸡毛蒜皮的讨人嫌啊!
但李琛明显不了解圣上,圣上喜欢他是因为他听话,能一眼看得透,所以对他百般放心。而裴修虽然也干事,但干得超出他的控制,所以被忌惮。
圣上这人想掌控一切,但他本身能力差点意思,所以本能喜欢那些能一手掌握的东西,裴修还在他的衡量当中,用不用,怎么用都没定论。
“今日多谢李大人替我说话。”裴修朝李琛拱手,“但凡事过犹不及,以后莫要再说了,免得连你也讨了圣上的嫌。”
李琛叹息着点头,“你还年轻,又有才干,从头再来也还来得及,我这人看人还算准,你将来必定位极人臣。”
裴修:“承蒙李大人吉言。”
两人分别后,裴修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白夜司问话秦怀义。
秦律如今是疯狗的状态,逮谁咬谁,他的话已经不能听。而裴修认为他一定还有所隐瞒,把所有的事都赖在太子头上,就是一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