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疼痛，被记忆里巨大的恐惧彻底覆盖。
“其实，我也经历过那场地震。当时我在学校的医务室, 被困在倾塌的废墟底下。没有光亮,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 也没有人来救我们，幸亏……”她越说，声音越颤抖地越厉害, 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假如没有周渠挡在自己身前，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夕棠恐怕会死在十一年前。
那是她唯一一次，感觉到人类的渺小。天灾当前, 死亡会平等降临在每个人身上。或许是她, 或许是身边的人。
顷刻的死亡并不可怕，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 在眼前流失, 才最让人刻骨铭心。
黑暗、死寂、窒息交杂在一起的绝望, 夕棠此生不愿再回想。
她没有那么坚强。如果当时只有孤零零一个人, 根本撑不到救援人员到来。
那场大地震之后，夕棠由于惊吓过度，断断续续昏迷了半个月。出院第一天，她立刻在学校里寻找当时救了自己的男生，这才找到同样受伤住院的周渠……
“夕棠！”
牧归泠握住她肩膀，用了晃了晃，打断回忆中的噩梦，“别再想了。那场地震已经过去十一年了，灾后重建早已经完成。如果回想起来会让你觉得痛苦，就把它彻底忘记吧。”
挥之不去的噩梦被驱散，夕棠思绪缓缓从那场灾难中抽离。无措地瞥了他一眼，又受惊般收回视线。
“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所以……我好丢脸。”夕棠双手捂住脸，转过身，不想被他看到自己丢人的样子。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忘记关于地震的事，没话找话，“哎，既然你十一年前在岚市，我们可能早就遇见过。”
一座城市就那么大，他们也许在某年某月，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擦肩而过呢？
牧归泠却敛起目光，极力否认，“没有，不可能的。”
夕棠疑惑，“为什么不可能？”
牧归泠虚虚眯起眼睛，恢复原本的模样，轻佻且戏谑，“大小姐你呀，一直就读私立名校，平时无论去哪里都有司机接送，节假日还有保镖陪同。怎么会跟我这样的人，产生什么交集？”
“好嘛，我知道啦！都怪我家里，保护欲太重。”夕棠瘪瘪嘴，徒然生出些许遗憾。
她还没有缓过神，现在的思绪有些迟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牧归泠对自己的曾经，了解的过于详细了。
详细得仿佛他亲眼见证过那段岁月。
成年之前，夕长安总是对她保护过度，连逛街都让保镖跟在身边。
正如牧归泠说得那样，夕棠确实没有时间，接触其它学校的人。
啊啊啊！夕棠心里崩溃地呐喊：你找的话题真尴尬！
情商0分！社交能力-100分！
“哎呀，就当我没说过吧。你快点换衣服啦，我先出去直播！”夕棠一溜烟跑走。
牧归泠施施然转过去，依旧保持背对门口的姿势，定定站在那儿。听见‘咔哒’的关门声，他才动了动身体，反手触碰背后狰狞的伤。
指尖顺着疤痕，缓缓游移，撕开那段血淋淋的记忆。
墨黑的眼眸冰冷萧瑟，一片肃杀。
他欺骗了夕棠。
伤痛和死亡无法带给他恐惧。
但是喜欢的女生在面前绝望地哭泣，悲怆地哀求，抱着他无望等待死亡的记忆，怎么可能彻底遗忘？
即使已经过去十一年，每次触碰这道疤，当时的痛苦依旧那么清晰。他被压在废墟之下，肋骨断了好几根。脑子已经木了，流失的血液正在带走自己的生命。
整个世界渐渐离他远去，变得模糊，唯有女孩的呼吸和颤抖是清晰的。
每次呼吸都触及他灵魂深处的意志，让牧归泠挣扎着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他命如草芥的人生，无论死在哪里都不可惜。
可是，死了以后，怎么办呢？
她该怎么办呢？能活着出去吗？
牧归泠奇迹般的苟延残喘，度过人生中最刻骨的九小时十四分，他们才终于等到救援队，拿开挡在头顶的水泥板。
被救出去时，生命已经进入垂危状态。
大概是命运终于垂怜他一次，让牧归泠因祸得福。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多次联系他的母亲，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后来通过周边的关系网，辗转联系上父亲昔日的战友牧柏川。
牧柏川常年在国外做生意，接到电话以后，立刻放下手边工作赶到牧归泠身边，为他联系最好的医生。
牧归泠病情稍有好转后，牧柏川征得本人同意，办理好战友遗孤的收养手续。为他改了‘牧归泠’这个名字，带到国外接受康复治疗，并开始新的生活。
养父工作非常忙碌，一年到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更不用奢求什么父爱。但是养父为牧归泠提供了优渥的物质条件，让他能够系统学习音乐，考入海外最好的艺术类学府。
后来牧归泠才有机会争取到留学生的名额，再次与夕棠重逢。
基于种种原因，身上留下这道疤，牧归泠没有丝毫后悔。
只是每次触摸，都会觉得难以启齿。
它像一条蜿蜒的蜈蚣，爬在牧归泠背上，时刻提醒那段肮脏的往事。
——其实，地震那天，牧归泠因为打架被自己的学校停课。
他失魂落魄的一路跟随夕棠，来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