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了吗,还是……”
她好像瘦了好多委屈的样子,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额上传来轻柔的触觉,是少年低头轻轻蹭了蹭何皎皎发顶,寻着她闪躲逃避的眸光,极耐心的等待她回应他。
凌昭看出来了。
太不对劲了。
他一路走过来,玉琼殿空了,慈宁宫大门和太后寝殿门口,都有人把守着,他潜进去揪住一个眼熟的落单宫人。
宫人支支吾吾,说太后病着需要静养,令仪殿下去同皇后娘娘作伴了。
凌昭一路避人耳目来到坤宁宫,坤宁宫竟比慈宁宫更加守卫森严。
“何皎皎,殿下,郡主娘娘?”
少年面上没有半点儿异常,捏她耳垂和脸蛋,一个劲儿缠着何皎皎,闹她说话。
“何皎皎?你理爷一下嘛。”
他腰弯得更低,用高挺鼻梁去蹭少女的鼻尖,动作黏糊,语气蓦地加重,“何皎皎,你说不说话?”
他无计可施,又故作凶狠,“你再不说爷就亲你了。”
话音落,面前被他逼到角落,好似在受他欺负的少女却忽然上前,踩着他靴子垫了脚尖,单手勾住他脖子。
她的唇花瓣一样,蜻蜓点水掠过凌昭的唇角,徒留下一场香甜柔软的梦。
他背登时僵住,没有反应过来,何皎皎已埋在他颈窝小声抽噎起来。
怎么办呢。
不能哭。
可何皎皎忍不住,她舍不得他,好舍不得好舍不得啊。
少女的啜泣唤得凌昭回神过来,搂紧了她,恍惚心疼和后悔,以及愈发浓烈的不安,压着升腾的燥意。
半年的边塞风霜打磨,战场上刀剑拼杀,少年面庞出落地更为冷冽摄人,却依旧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畏强势,“谁欺负你了,你跟爷说。”
“凌、凌昭…”
何皎皎揪紧他衣襟,她不该哭的,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硬把苦涩酸楚咽下去,断断续续问,“凌昭,你、怎么回来的,现在有多少人见过你了?”
何皎皎脑子还是很乱,她抽丝剥茧,要理出一条线来。
她以为帝后和苏家千方百计,怎么也要将凌昭困在边关,等她离开齐周,才会放他回来。
打下北梁边塞后、北梁来使后,凌昭原本退回了裕阳,打算交接完防务后便卸甲归京。
谁知还在北梁国境守城的苏盛延发来调令,将他调到他们目前占领的北梁城池里,最偏远的重安去做守将。
凌昭不疑有他,结果在领军的路上,收到了凌行止的一封信。
“我是知道二哥要跟表姐提前大婚的消息,偷偷溜回来的。”
凌昭边想边答:“他们怎么回事?成亲还不许我回来?”
战事已休,边塞荒芜,老老实实跟北梁交城退兵,怕要等到明年二三月去。
他其实想何皎皎了。
跟他小舅舅争执一场,让副将给他遮掩,自己晚上牵马跑了。
“哈哈哈……”
何皎皎听完,眼中泪未止住,伏在他肩头竟是笑起来,“呜…你怎么、怎么这么傻啊。”
她随燕东篱去北梁和亲的路线已定了,从裕阳出函谷关取道,进北梁的南娄城走。
重安和南娄间隔一百多里,便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避开了。
是凌行止诱他回来的,他要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何皎皎哪里还会不明白。
不该回来的凌昭提前回来了,撞见她要嫁到北梁去,帝后费了多大心思要避免开的局面……
凌行止就是要,凌昭跟他们不可开交得闹起来。
到时候,从小精心培养的储君,和“宠坏了”的、不识好歹的小儿子,硬要选一个。
帝后还有苏家会留谁,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她喊了十几年的太子哥哥,凌昭自小孺慕的好二哥,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啊。
何皎皎又哭又笑,凌昭心沉甸甸的,去吻她睫上的泪,“到底怎么了,我偷溜回来,从偏门进宫后一直避着人走的。”
他算是违抗了军令,怕挨罚,偏门守门的都是他羽林卫里混在一处玩的,给他打了掩护。
“凌昭,你冷静一点儿,好好听我说好不好?”
何皎皎缩在他怀里,整个人都在瑟缩,她却叫凌昭冷静。
可凌昭笑不出来了。
少女在他怀中仰首,笑容凄切,她落泪喊了他一声,“皇兄。”
“皇兄,我要嫁到北梁去了。”
他长直的睫毛眨了眨,脸上神情滞住。
短短一句话,他理解不了。
“令仪。”
与此同时。
苏皇后柔和的呼唤从远处传来,有人发现何皎皎不见了。
何皎皎心头一紧,把凌昭往后头一推,慌乱道,“凌昭,你别出去,你先藏起来好不好?”
“你冷静一点,藏好了,别让他们发现你,明天…明天我再来这里找你,到时候我好好跟你说。”
她忙手忙脚擦干净泪,往外走去,衣摆被拽住。
少年绷紧了唇,黑眸沉沉露出茫然,难以置信的一笑,“他们……?”
何皎皎忍泪对他摇头,扯回衣摆,快步走出假山的阴影。
小猫在草地上睡着了,何皎皎抱它起来的时候,脸上重新摆出乖顺笑容,扬声道:“母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