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精怪化形,学了副神佛的须弥相。
此时,一旁稚嫩的女童哭声响起,温荣的女儿迢迢吓哭了,让她祖母脸色灰败地抱着,手脚无措哄不住。
苏皇后向她们颔首,喊何皎皎道,“善祥,把迢迢抱过来。”
何皎皎遍体生寒,一时挪不动脚。
“善祥?”苏皇后催了一声。
两名禁军站到她身后,何皎皎掐住掌心,头昏脑胀走到人堆前,她对上了温荣婆母,忠国公夫人哀求的神色。
“殿下殿下…迢迢还没满三岁,她喊你姨母呢殿下。”
老人凄惨落泪,抱紧迢迢不肯松手,勒得孩子嚎啕更止不住。
温荣嫁的她家长子,忠国公是太子老师,她长子是太子詹事,苏家反了,首当其冲,便是忠国公府。
“迢迢,迢迢不哭了啊。”
何皎皎稳不住声音,抖着嗓子先哄了小女娃几句,硬去掰忠国公夫人的手。
两人僵持不下,禁军上前,粗暴地拉开忠国公夫人。
何皎皎抱了迢迢起身,头埋地很低,不敢看周围人目光。
她抱着迢迢走向苏皇后时,忠国公夫人被禁军拖出殿门外去,“苏氏,枉我素来敬重你,不想你竟是个佛口蛇心的毒妇!”
一向德高望重的老妇人走投无路,破口大骂,“你苏家蛇鼠一窝,狼心狗肺…啊——”
禁军手起刀落,高昂一声惨叫。
何皎皎禁不住一颤。
“别怕。”
苏皇后从她手里接了迢迢,轻拍着小女娃后背,柔声哄她:“哦哦哦…迢迢乖,外祖母疼你,不怕不怕,不哭不哭啊。”
三岁不到的小孩子,天真无邪不知晓事,让苏皇后哄得收住哭,委屈去搂她的脖子,“外祖母…”
何皎皎立在苏皇后身边,她目光不受控地,一直去盯她的手。
苏皇后唤她回神,“善祥?”
她哄住了迢迢,又来哄何皎皎,“善祥,别怕啊。”
灯火润泽妇人眸光,眉眼模糊温柔,语气轻描淡写,“是你太子哥哥,不肯给我们留活路。”
何皎皎收回目光,没有接话。
她却忍不住,眼神余光时不时往苏皇后手上瞥。
妇人的手保养得当,白皙纤长。
可指尖腥红斑斑。
她的手没有擦干净。
何皎皎满脑子想。
她手上,还沾着温荣的血呢。
外头却又是一阵喧嚣,脚步声沉沉靠拢,一黑甲高大男人大步迈进来,恭敬弯腰拜下,“臣赵玄通护驾来迟。”
护驾。
苏皇后逗猫一般逗着迢迢,好笑问道,“我这里哪儿需要护驾?”
男人沉声道,“义父让我来看看。”
苏皇后淡淡道,“用不着,你忙去吧。”
何皎皎听不懂,正觉赵玄通名字耳熟,嘉宁惊诧出声,“赵玄通,你干什么?!”
何皎皎霍然抬头,从嘉宁身上看向赵玄通。
她想起来了,嘉宁的驸马赵玄通,从地方上的武将调回京中。
凌昭这位十三皇子只作了羽林卫副都统,因为都统是他。
月前北镇抚司六王倒台,赵玄通…又去作了那北镇抚史。
他口中的义父,是谁?
何皎皎陷入沉思,那边嘉宁满脸泪的起身,不顾阻拦冲到他身前,“赵玄通,我问你在做什么呢?!”
她声嘶力竭撕扯起她三年的枕边人来,鬓发散乱,目眦欲裂。
铠甲冰冷,落雪不化。
赵玄通一手制服住了她,腰板笔直,对苏皇后低头道:“皇后娘娘,臣先带她回去。”
“走吧。”
苏皇后了然一笑,准了。
嘉宁连打带踹,还是让赵玄通一把拽走。
迢迢睡着了,苏皇后让何皎皎抱她下去歇息。
何皎皎擦干净女童满是泪痕的小脸,一夜无眠。
她想了许多,一件事都没想清楚。
这场倒春寒来势汹汹,大雪一连下了三天,冻出一片银装素裹。
宫宇白茫茫一片,掩尽一切龌蹉。
何皎皎带着迢迢,在坤宁宫住了四五天。
坤宁宫铜墙铁壁似得,雪蕊过来了几趟,报太后平安,何皎皎丁点儿风声都没再听到,日子竟然无波无澜,趋于平静。
苏皇后也终日见不到人。
二月二十六,枝头新绿破陈白,天放了晴。
迢迢一早醒了,数着双丫髻穿得像圆滚滚的毛球,走路都还摇摇晃晃,让宫婢抱着去闹猫。
她抓住白猫尾巴,眼疾手快便往嘴里塞,口水黏糊咬得白猫蹿上树。
院中绿植细嫩,白猫压弯枝头,碎雪簌簌扑落,它不敢往下跳,不上不下给挂住了。
何皎皎垫起脚也抱不到它,吩咐宫婢搬凳子过来,一边哄白猫往下跳,“姐姐接着呢,你怕什么?”
小孩子精力旺盛,迢迢下了地到处疯跑,一脑袋撞到她腿上,“小姨母,要猫要猫!”
何皎皎怕她摔,把她抱进怀里。
她带了她几天,每天都让她闹得手忙脚乱,烦别的事儿的闲心都没有。
她吃力举了迢迢起来,“那你哄咪咪下来好不好,别揪它毛了。”
只要她不跟何皎皎哭着要娘,一切都好说。
却听那边调侃笑声传来,“小县主,以后不能喊小姨母,要叫舅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