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些他从未看清真面目的“亲人们”,如何明争暗斗。
他想她好好的。
夕阳缓缓沉下山脚,天地橘红,热风扑面,何皎皎口干舌燥,“放我出去。”
她让丫鬟们拦住,出不了主院院门一步。
雪蕊跟出去探查情况,没一会儿回来答话道,“娘娘,王爷带着懿旨进宫了。”
丫鬟们冥顽不灵,不肯让路,何皎皎热得面皮通红,让雪蕊劝进屋里头去等。
她等到天色浓黑,夜风泛起凉意,没等到凌昭回来,院里各色的花开得正盛,香得人头昏脑胀。
何皎皎不知不觉伏在窗台下睡了过去,朦胧间感觉到有人将她轻柔抱起,抚了她的发,空落落的。
她眼皮子分外沉重,好半晌才清醒过来,案上一盏残烛轻晃。
她被人抱回了榻上,暗光模糊,她身边却空无一人。
“雪蕊。”
何皎皎撑起身子往床帷外探,问道:“他是不是回来了?”
雪蕊应声:“回来过一趟,好像又出去了。”
她顿了顿,犹豫开了口:“娘娘,十三爷说宫里头用不着您操心,让您后头安心在府上待着便成了。”
何皎皎一时气结,盯了盯那几个守在门口板直高挑的丫鬟们,翻身倒下,拿薄氅蒙了头。
这王八蛋。
她气得一晚上再没和过眼,找取竹姑姑去守住外院的动静。
天不亮何皎皎起了床,气势汹汹在书房堵住凌昭。
“王爷这是要把我看守起来,不准我出门了是吧?!”
她一句话没说完,捡了纸笔砸过去,从小功课没合过格的,这会儿跟她装起来了。
凌昭人高马大立在墙角,一动不动任由她砸,何皎皎看他如此,牙磨了磨,手指攥紧了,到底没把沉重的砚台扔过去。
她心里堵得慌,砸得书房满地狼藉,筋疲力尽伏在案几上抽噎起来。
“凌昭,老祖宗最心疼你了,你不能这么对她。”
她岂止是为了老祖伤心难过?
他要走的那条路,悬在万丈深渊上,行不通的。
但何皎皎,也看不到别的能让他们走出去的路。
“没有不让你出门。”
凌昭的手平稳抚上何皎皎的背脊,他绝口不提老祖宗。
他早就做好取舍了,“你身边的人我都清理干净了,你想去街上逛逛多带点儿人,我月底出发去勝南,最迟两个月……”
他伸手给她擦干净泪,少女眼角湿润,漾出了恨意。
她微嘲笑道,“凌昭,我究竟哪一回等到过你?”
她推开凌昭僵在半空的手,转身离去。
何皎皎当下喊了人备车出府,听到她要进宫,车夫讪笑擦汗,不肯动弹。
日头晒得何皎皎头重脚轻,她口干舌燥,分不清心中是恼是怒。
她气性上了头,推车夫下去,一把夺过了缰绳。
凌昭没有露面,丫鬟小厮婆子们涌上前,烈日下跪了满院求她,“娘娘,您别为难奴才们了!”
能出门,但是不许进宫。
僵持许久,何皎皎把缰绳扔给了车夫。
她热得一头密汗,躁意不止,声音疲惫,“不进宫了,上南山寺。”
可她彻底跟凌昭怄上了气。
“雪蕊,收拾几件素衣,我们去南山寺小住一段时间,为老祖宗祈福。”
没人再拦她。
当日下午,何皎皎在南山寺安顿下来,片刻后浩浩荡荡佛寺进了六百余羽林卫,守住了她落脚的后院。
何皎皎净手燃香,坦然处之。
后头凌昭来看了她几次,何皎皎皆以法事不能中断为由,一次不肯见他。
却抵不住午夜梦回,她时常回想,她口不择言拿话刺他时,凌昭垂睫掩住眸中一瞬慌张的无措模样。
这不该怪他。
可他们该怎么办?
何皎皎这一小住,在南山寺住了大半个月。
凌昭二十六走,雪蕊话里话外,在劝何皎皎回去了。
何皎皎请主持给太后做的最后一场法事,在七月二十四晌午结束。
炎阳照琉璃金瓦,璀璨刺目,何皎皎眯起眼看沙弥们收了依仗。雪蕊搀她回屋,边走边斟酌着开了口,“娘娘,奴婢领人去收拾东西了?”
她换着花样催何皎皎该回去了。
何皎皎敛眉盯着鞋尖儿小步往前走,脸上神情不明,半晌没吱声。
雪蕊便当她默许,扬了笑,乐呵呵喊来几个婢女忙活开。
何皎皎依旧不得展颜,伴着两个小丫鬟进了厢房。
门扉刚一开合,面前却是雪亮一晃,小丫鬟们的尖叫戛然而止,两名彪形大汉迅疾抬手,打晕了她们。
“不许出声,不然要了你们的命!”
刀横在何皎皎脖颈前,许是看出她穿戴非寻常人家,汉子暂且未对她下手,仅仅凶狠威胁道。
外边喧嚣另起,“娘娘,王统领来报,说有禁军搜查嫌犯过来,让他拦外头,您看……”
王统领,是凌昭调来护卫何皎皎的羽林卫将领。
雪蕊推开了半扇门,脸霎时惨白,僵在门口。
冷汗滑落脸颊,何皎皎屏住呼吸喊她,“雪蕊,本宫似乎染了暑气,想歇一歇,你守在门口,别让人吵着本宫了。”
她难得用了本宫的自称,为得警告不知何时潜入她卧房的匪徒,不要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