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凉。
秦小良浑身衣裳未干,被冻得发抖,睡梦中都感到如坠冰窖。
等年轻狱差照例拍打着门叫开饭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眼皮有千斤重,怎么睁都睁不开。
那狱差瞧见她缩在墙角,满面通红,又将勺子使命在门板上敲了敲,见那姑娘毫无反应,不过顿了一顿便拧着饭桶走了。
第二日,有好心的姑娘瞧见她高烧不退,替她领了粥来喂了几口。
只是这几日倒是没有姑娘再被拉扯出去。
但是关在这样憋闷阴暗,又潮湿的地方,连身体都伸不直,有几个好好的姑娘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不知这样过了几日,这日那牢房的门又开了。
今日阳光晴好,刺目的光线从敞开的门板里照了进来。
堪堪照在秦小良的眼睛上。
她半梦半醒了几日,今日被光一照,才睁开眼来。
从微睁的光线里瞧见灰尘在上下飞舞,两个年轻的官差走上前来架起了她。
她烧了几日,又饿了多日,身体绵软,早没了半分力气。
秦小良便这般如一块无力的布匹一般,耷靠在两人身上被扛了出去。
而后的一切像是幻境一般,在她迷糊的眼前晃过,闪过,不知是真是假。
她好像是被带着走到了外面,多日不见的阳光打在身上,刺痛了她的眼睛。
而后是穿过了一道道木门,来到了一个大堂。
大堂好生威严,旁边有两排人像是庙里的罗汉一般站着,上面还有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老头坐在上头。
众人不知叽里呱啦说了什么。
秦小良只能勉力地瞧见这些人嘴唇在上下开合。
而她认识的张钱谷也站在一旁,那眉头就未打开过。
过了许久,啪地一声。
她的案子定了。
老爷退了堂。
张钱谷走上前来,低声道:“那两人虽未死,但也是重伤,我也只能尽力保住你的性命。如今流放苍西之地,你一个姑娘家确实苦了些,路上我会想办法打点的。”
秦小良扯了扯干枯的喉咙道:“你的手。”
张钱谷看了看自己被包裹了几层的手,愈发愧疚难当,此次他虽暗地里使了许多银钱,而他妻兄又是七品王经历。
可也只能让她免于刑责,却要流放六百里。
“都是小伤,已经没事了。”
秦小良点了点头,干裂的嘴唇又张了开来:“我爹。”
“你放心,他在此地,我会尽力照顾他。”
秦小良想说个谢字,但是还未说出口,已经晕了过去。
。
山阴城里,若说哪里是销金窟温柔场,那必然是春风醉。
这里也是山阴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最喜欢来的地方。
曹老三也不管家中几个孩子天天饿的嗷嗷哭,每月里的那点俸银,倒有一大半花在了此处。
这日他又在此处喝了大醉,只是再没钱找个姑娘,到底被妈妈半软半硬地赶了出来。
出了春风醉,外面居然在下雨。
曹老三对着地上吐了口浓痰骂了声娘。
可到底此处寒凉,他一身的酒劲也遮不住这凉气。
曹老三拢了拢衣裳,抓过楼里一块油纸罩在头上就奔进了雨里。
这秋天的雨水,就像被冰过似的,落了几滴就让他酒醒了大半。
曹老三转头四处看看,发现街上前后左右空无一人。
如此寂寂深夜,又有几个醉鬼还在雨里跑。
雨小了许久,他干脆将油纸也给扔了,就着石砖上的水坑踩了起来。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踩水的声音。
那踩水声不急不缓,却重重地,每一下都像落在了他的心上。
曹老三抬起一看,发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撑着一把小伞,面目遮在伞下,看不清楚。
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在夜风中舞动。
虽然看不见长相,但那人一身冰霜又危险的气息,却让他忍不住抖了抖。
曹老三微微眯起眼睛,瞧见那人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剑。
那剑在街边微弱灯火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曹老三心中陡然升起寒意,拔腿欲跑。
那剑却刷地扔了过来,堪堪地扎进了他的腿里。
从他的腿腹间穿过。
曹老三的酒瞬间全都醒了,疼痛慢慢地从腿上传来,不一会,剧痛才一点一点扩大,他忍不住捂住腿惨叫起来。
“啪”“啪”
那人走路的声音慢慢靠近,混合着沙沙的雨声。
曹老三惊恐地抬头起头来,才发现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雨伞遮住了他的脸,他却弯下腰一把拔出了腿上的剑。
“刷”地一声,剑锋在拔出的过程中,还在旋转,生生溅起一串血肉。
“啊!”冲天惨嚎声冲破天际,像是野鬼一般,惊地四周的人纷纷吓得关起了窗户。
曹老三还未反应过来,哪知那剑竟半刻也不停地插进了他的另一只腿腹。
他瞬间疼晕了过去。
不过片刻,冷雨又浇在他的脸上,迫使得他清醒过来。
低头一看,两条腿上各自一个黑洞洞的伤口,狰狞恐怖。他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嘴唇青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