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乃是人的根本,就算晏琼池是一缕魂魄转生,那么转生成人的他还会记得自己……啊,不对!
像是猛然意会到什么的鱼阙怔愣了会,睫毛继而继续垂下去。
既然身为晏氏最核心最亲近他的晏琼渊都亲口承认了,也就证明,事实确实如此。
“仅凭一缕邪魂,是没有办法活到成年,所以这邪物为了活下来自然会想尽办法。”
邪物,连哥哥都这样称呼他。
晏琼渊的眼睛又闭上,这样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很危险:“阿池他原本不该来到晏氏,鱼阙,当我看着他从我死去母亲躯体里破腹而出的那一刻,你不知道有多恶心……如今他还想放出祸蛇,为乱烛玉京,祸乱东洲,实实乃正道不容。”
他想起来自己少时亲眼目睹早就死亡的母亲躺在法阵里……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之下有东西涌动,像是有虫子在里面爬动,接着,一双手自里伸出,黏腻的声音过后,浑身环绕黑气的婴儿从母亲腹中爬出。
真恶心呢。
这样的东西,留他在世间做什么?
可是,鱼阙想起来晏琼池脸上落寞的神色,对晏琼渊的厌恶不以为然。
他说过,他来到世间,只是因为钩夫人作法招魂……并不是他自愿出世,为什么要将恨意宣泄到他身上?
被不情愿的唤来世间,有什么过错?
错的难道不是钩夫人?
“所以呢?”鱼阙依旧是冷漠地开口。
“你想让我去阻止他放出祸蛇么?”
晏琼渊轻轻地笑,说:“不是。”
“虽然可能说得不好听,但确实是这样,当绝对掌握着权与力的人一旦决定做什么,区区女人的劝解对他没有用,所以我不觉得有人能够劝解他,只能把他杀了——唯有死亡才能够终止残暴。”
“鱼阙,你有把握杀了他么?”
“如果没有,我便自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鱼阙冷笑,“既然如此,你找我说这些做什么?”
想来挑拨离间么?
在赌她是选择站正道还是……成为施暴者的爪牙?
晏琼渊摇摇头,是以一位兄长和妹妹闲聊的鱼语气说道:“我只是要提醒你,阿池正在做什么,他想要抽去祸蛇的神脊为自己所用。”
“他想为自己重塑神躯,重塑神魂。”
他的语气一变:“重塑神魂和身躯都不简单,阿池真是晏氏百年难出的天才……啊,鱼氏好像也有这种术法吧?像是叫做御海腾蛟……想法蛮不错的,不过我觉得,祸蛇的神脊并不是第一选择,祸蛇再怎么样,也比不上龙骨。”
龙骨?
皱着眉听他说话的鱼阙神色微微变化。
晏琼渊并不看她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龙骨的脊骨做为神躯,可比祸蛇好太多了,龙骨是天生神骨,不需要洗涤附着在骨头上的污浊。”
“可惜啊,世间再无龙族存世,不然我想,阿池他迟早会用龙骨为媒介……以他的心思,肯定知道,龙骨要比祸蛇好太多。”
鱼阙几乎是瞬间想起来尚且在蓬莱洲上的客栈里,晏琼池沿着她的脊背向上一点点地爬……他的眼睛里,是遗憾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她不自觉地抓紧了袖子。
晏琼池,居然有这种心思么?
他的神魂碎裂……神魂碎裂,虽有拖延之法,但不尽早找到修补的方法,确实活不了多久。
鱼阙想起在怀余庄内,晏琼池撑着伞冒雨而来,那种仿佛了然于心镇定自若的模样。
他并不惊骇。
他早就知道了。
她是一条被鱼斗雪孵化的幼龙,是鱼氏千百年费尽心思想孕育的小龙主。
她现在还是幼年时期,还需要保护,心思单纯且直来直去并不复杂,很好控制……只需要以情意的借口困住她。
晏琼池眉眼盈盈,对她百般迁就……难道也是有所谋求?并不是真情实意……并不是真情实意地待她么?
“怎么了?”晏琼渊不知道鱼阙的心思翻涌,只是悠悠地叹气,说道:
“阿池这般作为,必定是要遭受正道的围攻……所幸禁海之下的封印牢固,他迟迟没法得手。”
“你……是怎么知道的?”
鱼阙嗓子晦涩,“你怎么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是他的哥哥,我自然知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鱼阙还是觉得不对。
“你觉得呢,阙儿。”
鱼阙把头低下去,两人走到一处石阶,她想踩上石阶,但不知道为什么,腿脚一软,差点摔倒,想来是鞋子的问题,或者布满青苔的石阶太湿滑——
*
烛玉京,折桂堂。
聚在此地的晏氏门主、其他分宗的使者端坐其下,气氛肃穆得好似朝拜天子。
黑衣的晏琼池居于家主之位,一手支颐,漫不经心地听着门主汇报最近派出去的晏龙庭搜集天材地宝的进度。
家主晏衍骁,也就是晏琼池的父亲下落不明,兄长身体不好,由他代管并不算僭越,没有人敢置喙。
晏龙庭第四代庭主晏眠表示,他要的几样灵石基本找齐,几样宝器的下落仍然在追寻,不过有几方势力似乎对他们很不满。
当然,最大的阻力肯定还是把奇货可居烙印在神魂里的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