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胤虽在气头上,但下手重不重,他自有分寸,这人分明就是在匡他。
人人奉他为圭臬,只有她,敢这般肆无忌惮。不仅肆无忌惮,还厚颜无耻!
“闭嘴吧,朕让人传膳!”
婉芙眸子一弯,“嫔妾谢皇上垂怜。”
云鬟雾鬓,玉面芙蓉,那副娇娇软软的模样,入进了李玄胤心里,连带着那股火气,也渐渐消散。
……
殿外,陈德海传了话,应嫔不信皇上会不见她,定是这个狗奴才故意说错了话,才惹得皇上不喜。
她正要亲自进去,被陈德海拦下,“皇上说了不见应嫔主子,主子还是回去吧。”
这时,里面吩咐传膳,应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皇上不是要处理政务,才不见本宫?”
陈德海“哎呦”一声,“应嫔主子,这都晌午了,皇上要处理政务,也得用膳不是?您……”
应嫔打断他,“所以皇上是要与江婉芙一起用午膳?”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皇上让泠贵嫔伴驾,打发应嫔回去,谁受宠谁不受宠,这下连猜都不用猜了。
应嫔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桃蕊,回宫!”
……
内殿布了午膳,婉芙在一旁侍菜,见皇上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夹了一片鱼肉放到碟中,“嫔妾瞧着,这鱼肉倒是新鲜。”
李玄胤拨了拨玉扳指,掠了眼那鱼肉,微拧眉峰,道:“这是湖州的鲥鱼,你若喜欢吃,朕让御膳房给你送去。”
陈德海忙赔笑道:“泠主子可莫要小瞧了这鲥鱼,这鲥鱼只有湖州才产,珍贵着,出水即死,最易馁败。捕捞后,须得放到泼了猪油的冰块中,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三日内送到,口感才为最佳。”
婉芙诧异,“这般劳时劳力,嫔妾可不敢吃,万一叫人得知,唾沫星子还不得淹死嫔妾!”
李玄胤被她逗笑,很快敛了笑意,指骨在案上敲了下,淡淡道:“朕登基后就免了这鲥鱼,又是谁自作主张,送到朕这来的?”
“皇上恕罪!”陈德海骇然失色,扑通跪下身,哆哆嗦嗦道,“是今日左相大人命人送进宫两条,一条给了赵妃娘娘,另一条交由了御膳房。”
李玄胤垂下眼帘,睨向那碟子鱼肉,平静道:“左相府的用度,倒是比朕这皇宫还要奢侈。”
陈德海脖子一抖,大气也不敢喘。
“撤了吧。”
陈德海遵令,将席面撤下,李玄胤靠到椅背上,指腹压了压眉心,眼底倦怠显然。
那碟没动几口的鱼肉被端下席面,婉芙看着若有所思。左相是赵妃的父亲,辅佐皇上御极的功臣,眼下瞧着,似乎并非面上那么简单。
当皇上真是允许婉芙走近这乾坤宫时,婉芙才明白,坐在这个位子上,忍受下的无奈与不易。
前朝与后宫,都是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这也就解释了,皇上为何懒于明辨后宫的是非,后宫女人,于皇上而言,除却那些制衡朝政的,其余人皆是无足轻重,前朝琐事缠身,对于后宫的嫔妃,不过是疲乏时落一消遣逗趣罢了。
谁对谁错,并不重要。
婉芙站到交椅后,为皇上揉捏额角,她力道轻柔,渐渐抚平了李玄胤紧锁的眉宇。
“晌午了,皇上后午大抵还要批折子,见大臣。趁这功夫,皇上歇会儿吧。”
李玄胤眉梢微抬,看她一眼,“你知道,若是应嫔在这,该跟朕说什么?”
婉芙嘴一撇,“说什么?”
李玄胤捻着扳指,十分受用女子揉捏的力道,她那双纤纤玉手,虽没多少劲儿,却软得舒心,他微阖起眼,“应嫔广博诗书史册,朕以前遇到棘手的政务,应嫔都能引经据典,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倏地,额头的指腹拿开,身后的女子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李玄胤掀起眼,只见那女子气呼呼地走向长案,发簪钗环一个劲儿往怀里塞,看也不看他一眼,提步就往殿外走。
李玄胤又气又无奈,斥她,“回来!朕让你走了么?”
那女子听也不听,乌黑的长发遮挡住半张脸蛋,那小嘴撅得能挂荷包了。
李玄胤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面上却冷淡着,“江婉芙,朕最后说一次,给朕回来。”
婉芙定住身,学他似的,冷着一张小脸,公事公办的态度,“皇上既然觉得应嫔伺候得好,嫔妾替您把应嫔叫来,免得嫔妾杵在这碍您眼。”
话里话外的挤兑,李玄胤都替她牙酸。
他忍不住失笑:“朕不过夸应嫔两句,你闹什么脾气。”
“嫔妾读书少,皇上嫌弃嫔妾笨。”那女子立在屏风处,脸蛋通红,哼哼着,一双似水的眸子愤愤不平。
李玄胤起身将人拉到跟前,“朕没那个意思。朕的泠贵嫔日日向内务府催那些宫外的闲书,可见是见识比朕还要广博。”
婉芙闻言,脸色从红转白,又从白转红,讷讷道:“皇……皇上怎知……”
她看的那些话本子,皇上怎么一清二楚?
李玄胤捏她脸蛋,“若没朕的话,内务府敢给你送过去?”手上又使了几分劲儿,故意板起脸,“你也不看看这后宫里谁跟你一样,整日看那些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