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黛不禁疑问出声,“金禧阁碧桃树上挂的走马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能不动声色地换掉里面的香料?”
宫里的老人都是极有眼色,陈德海也在这屋里,哪听不出这话是说给他的。不过他着实吓了一跳。原本以为遵照皇上吩咐来宁国公府伺候,替泠贵嫔撑腰,哪成想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他代表皇上,皇上宠着泠贵嫔,这时候他怎么着都得表个态,“这人心思可真是歹毒。贵嫔主子放心,奴才回去立马禀明了皇上,皇上宠爱主子,定会彻查此事,为主子讨个公道。”
婉芙要的就是陈德海这番话,她掩了掩眼角不存在的泪珠,轻叹了口气,“多谢陈公公。”
这时,门外一阵敲门声,婉芙敛起神,朝潘水使了个眼色,几人出了内室,潘水过去开门。
江铨着一袭湖蓝团花长袍,眉眼恣意风流,若非纵欲过度,双目混浊亏空了身子,却是一副偏偏相公模样。
他一进门,立即殷勤地朝陈德海拱了拱手。即便宁国公府不再显贵,可陈德海毕竟是个奴才,受不得公侯这般大的礼。他忙避开身,回礼。
江铨甚至一眼都未看婉芙,只顾与陈德海攀谈,言自己有一幅墨宝真迹,要进献给皇上。陈德海为难地看了眼泠贵嫔,他出宫是为了伺候泠贵嫔,可不敢轻易离开。
婉芙讥讽地挑了挑唇角,对陈德海点点头。陈德海犹豫几番,不知贵嫔主子又在打什么主意,他可怕了宁国公府里的牛鬼蛇神,贵嫔主子回宫万一少了半根头发丝,皇上还不得摘了他的脑袋。
最终,陈德海在婉芙暗示下,随宁国公出了东厢。
千黛不放心,“陈公公不在,万一主子……”
“刘氏有意把陈公公调走,等着看我的好戏,我怎能让她失望?”婉芙瞧见门外走近的人影,笑意愈发的深,“瞧,人这不是来了么?”
……
来人是府上的柳姨娘。
柳姨娘姿容温婉,盈盈一笑,便让人放下了戒心。
“今儿府上事多,夫人知道贵嫔娘娘喜静,特意安排在了东厢,虽是简陋,胜在清幽,贵嫔娘娘莫要嫌弃才是。”
婉芙抿唇不语,弯着眸子好整以暇地看柳姨娘做戏。
见她不回,柳姨娘脸上有几分不好看,只能自顾往下去说,将备好的饭食盛到案上。“不知贵嫔娘娘喜欢吃什么,妾身吩咐越州来的厨子做的,贵嫔娘娘尝尝可合心意?”
婉芙一手托住下巴,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案上精致可口的饭菜,轻飘飘道:“柳姨娘可想过摆脱刘氏,离开宁国公府。”
她掀起眼,欣赏着柳姨娘僵硬变换的脸色。
柳姨娘捏紧了帕子,“贵嫔娘娘这是何意?妾身在府里待得好好的,为何要走?”
婉芙瞄了眼柳姨娘额头的血痕,抬了抬手,千黛会意,从袖中拿出一匣凝脂膏放到案上,婉芙不动声色地推到柳姨娘面前,轻轻启唇,“是离开宁国公府,下半辈子富贵安稳,还是战战兢兢,为人低三下四的奴婢。柳姨娘是个聪明人,自会选个好去处。”
柳姨娘怔然,这凝脂膏是修补女子姿容上好的膏脂。她曾见过江贵嫔拿过半匣,不过是半匣,就已洋洋自得。可如今泠贵嫔随手给她的,是满满一匣的凝脂膏。皇上竟对这庶女如此宠爱,先是陈公公出宫为她撑腰,而今她这身的绫罗绸缎,翡翠珠宝,哪一样不昭示着她是宫中最得圣宠的嫔妃。
此事若成,便是皇室丑闻,倘若皇上震怒,发作宁国公府,刘氏第一个就会将她退出来开刀。她抚上额头的伤痕,眼底渐渐沉冷下来,是刘氏不仁,不能怪她不义了。
……
柳姨娘是个聪明人,知晓该怎么做。
东厢藏着大包的千秋草,婉芙心底膈应,没再坐下去。她这次回府,是为了给太夫人祝寿,再怎么着,都要去拜一拜。
许是柳姨娘怕夜长梦多,还没等婉芙走到佛堂,便听说了静心斋的一阵兵荒马乱。
秋池讲得兴致勃勃。
朗日高照,正是宾客来往最多的时候,世家的高门贵妇都赶去静心斋坐席,刚进门,瞧见屋里情形,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刘氏全身精赤,马奇坐在衣衫破烂的乞丐身上,痴醉癫狂。即便有数十眼睛看过来,依旧如痴如醉。看者有人津津有味,评头论足,有人羞赧含怯的不敢多瞧,还有人当即唾骂刘氏不知廉耻,有辱妇德,该浸猪笼!
那情形,别提多热闹了。
第71章
刘氏自作自受, 婉芙只是可惜,没能亲眼瞧见那出好戏。
太夫人郭氏年逾八十,常年在佛堂礼佛, 即便是在自己寿宴, 也不会出门相迎宾客。太夫人本就无操办寿宴的意思,无非是刘氏自作主张,为抬高宁国公府门面, 才大动干戈。太//祖建朝后, 历经几代帝王,满打满算, 也就只有两个一品诰命夫人, 郭氏是其中之一,地位可见一斑。
婉芙穿过月牙门,跨入回廊,只见佛堂里两个洒扫的婢女,十二三岁大的丫头,轻手轻脚,生怕吵到了佛堂里的人。
见到地上的人影, 前面的小丫头才抬起头,看了眼婉芙一眼,许是见婉芙满鬓的琳琅翡翠,识出是府外的贵人, 恭恭敬敬福了身,“太夫人不见客,夫人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