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难以想象。
摇光原本在静心调息,忽觉周遭空气越来越烫,他循着热浪来源转过眼,看到在墙角自闭的江岚影。
揣测过她的心思,摇光一时也觉得这话有点烫嘴。
但烫嘴也还是要说:
“别担心,我没碰你。我只是给你用了解药。”
这话脱口,灼热的空气直接开始冒烟。
不过江岚影仔细探过肺腑,发现其中余毒的确荡然无存,连带着经脉都轻松了不少。
“多谢。”
江岚影咬着舌尖。
她站起身,走到铁栅边,拉开牢门。
她就这么走了。
摇光心想。
这时,江岚影回头:
“你不一起?”
她垂眼,目光落在摇光腕间的镣铐上:“区区玄铁,对我来说不在话下。”
摇光睁大双眼。
“我……”
他垂了头,“我无处可去。”
三界之大,他竟无处容身。
江岚影心口一跳,她走回去,蹲在摇光面前。
“总有一天我会救你出去。”
她用对待小孩子的语气说,“不只是天牢,不只是仙宫。”
还有那囚困他一生的,被称之为“命运”的深渊。
她会救他出去。
摇光对上她的眼。
他信她。
.
鬼骥自天界折返,在回去金犀城的半途,就撞见了骑着飞猪焦急望天的老熊。
“出什么事了?”
江岚影脸色一沉。
“哎呦尊主您可算回来了。”
老熊一激动就话多嗓门大,“你不在城中的这十几日,属下是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生怕遇上些什么变数。”
江岚影:……
她现下心情不错,还能耐着性子听老熊在那鬼扯。
“所幸大的事没有,小的事倒是接连不断。什么毒牙的白事会上打起群架、鸡飞狗跳,什么暴雨导致黑水河差点决堤,什么酒楼推出尊主同款套餐,满城哄传吃了能功力大增……”
江岚影驱着鬼骥超过老熊的猪,将他的废话远远甩在身后。
“还有,还有一件事——”
老熊的猪“哼哧哼哧”地追上来。
“——那药引突发暴疾,不知是种什么怪病,发作起来浑身扭曲,可吓人了。偏生全城的巫医都瞧不出个所以然,好在——”
听到这里,江岚影猛地回眸。
她看上去虽凶神恶煞的,但其实心里也没底。
她明明已经拦下刑雷了,怎么会……
老熊神思一凛,险些从猪背上摔下去。
他紧紧扯着猪耳朵,满脸写着“尊主您倒是听我说完”。
“——好在他兀自发作了一阵,很快就没事了。”
如此,江岚影才缓和了神情。
老熊察言观色:“尊主,那药引经此一劫,至今水米不进,身子虚弱得很,您要不要去……见见他?”
当然是要去见他的。
江岚影心里想。
然而就在这时,她隐隐约约觉得右腿处有些不对劲。
两指并着往腿侧一划,再抬起时,就浸满了血迹。
玫瑰疤痕又要长出新的“花瓣”。
“不见。”
江岚影的嗓音比入夜的寒风更冷、更不近人情。
她说着,就扬鞭打马,呼啸而去。
悄悄地,魔尊殿的殿门被推开,满面病容的小道士站在门边,往天上望:“她不肯见我么?”
短短六个字就要咳一声。
“这……”
老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小玩意儿遭了挺大的罪,连老熊瞧着都心疼,尊主她怎么能……
唉。
老熊向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余晖长叹一声。
大魔头果然有世间最硬的心肠。
.
与上一世一样,江岚影堪堪撑到府邸,就闷头滚去了床边。
她连上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坐在冰冷的石面上,弓起指节咬在唇齿间,拼命将痛呼闷在喉咙里。
狩猎者血债无数,最怕暴露弱点。于是在这别无旁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都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好死不死地,在痛楚逐渐翻涨之时,这间屋子的门忽然被敲响。
笃笃。
响得礼貌又克制。
笃笃笃。
江岚影背倚床沿,几近虚脱又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扇随时有可能打开的门。
“她也不在这里吗?”
门口低喃着的,是小道士的声音。
不得不说,江岚影松了口气。
她紧抓着被单的手指缓缓泄力,垂下。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臃坠的被单也在慢慢滑落,然后——
哐当。
带倒了床边的青铜立灯。
江岚影眉心一跳,立刻看向灯倒之处。
与此同时,房门被错开了一条小缝,一只风灯探了进来。
总之,在这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江岚影只能看到那朵橙红色的暖光。
砰。
房门被重新合上,暖光留在了屋内。
“我知道你回来了,也知道你不愿来见我——”
冷汗顺着江岚影的轮廓往下爬,她稍稍扬起脸,就能感到湿透的颈间冰凉一片,她没有力气回答小道士的质问,于是她侧过头,打算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