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抬眼瞧见小道士:“尊主今日颇有雅兴,还去采了莲花。”
莲花……
小道士:……
江岚影忍笑忍得辛苦,不由得将指尖搭在鼻梁上,遮住了下半张脸。
“这莲花也要带走么?路途颠簸,怕是难以保存。”
“带走。”
江岚影闷着嗓子,一把搂住小道士腰身。
“本座自有办法保存。”
突然被搂的小道士:!!!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魔头,好像那街边被强抢来的民女。
“是。”
青年应了一声,就转身引着江岚影和“莲花”往车撵处走。
江岚影垂眼俯首,贴在小道士耳侧:“现原形了?”
她原本只是为了避青年的耳目,可她的吐息热热地扑进小道士锁骨里,箍在他腰间的手是那么有存在感,她说的话亲密又露骨。
小道士心口砰砰地跳,只觉下一秒就要被大魔头吃干抹净。
在小道士发作前,江岚影识趣地撤开一点,只用指尖轻轻拍着他的腰侧,示意他抬头,往前看。
“他就是这场‘黄粱’的梦主,白将。”
小道士一抬眼,就看到领路的黑衣青年。
他知道,这黑衣青年就是被锁困在那座万灵碑里的亡魂。
一提起正事,小道士满身的燥热终于消了一些。
江岚影搂着小道士上了那顶黑金轿撵,轿撵摇摇晃晃地前进,黄昏色的纱帐就在二人身侧飘动,间歇漏下一丈天光。
“这是六百年前,我刚刚继任魔尊那阵,出城到雍州巡游。”
江岚影平视前方,慢悠悠地说,“那时的金犀城在九州各设有分舵,我虽杀了魔尊,是名正言顺的新尊主,但下边的魔王并不肯俯首称臣,他们每一个都想要揭竿而起。”
最后半句话一词一词地从江岚影的唇齿间挤出。
“我巡游九州,一是要挫了这些魔王的锐气,二是要捣毁所有分舵,将肯归顺的魔修全部拢到金犀城来,由我统一领御。”
这样一来,就极大地遏制了魔头们四处作乱、危害人间。
但这一目的,江岚影断然不肯说。
大魔头不会承认她为凡人降福。
“但我瞧着,魔尊座下的众修,倒还算归顺?”
小道士转过眼。
江岚影没瞧他:“不肯归顺的,早被本座砌进旧城的墙缝里。”
她说得云淡风轻,“而且,我这次带出来巡游的,都是近十年间,和我一样被虏进魔窟的孩子。他们与我共同经历了生不如死的试炼,自然与我一体同心。”
她说得轻巧,但小道士想:
当年的江岚影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初上王座的小魔尊领着一群半大的少年,扬言要剿灭九州根深蒂固的九大魔王——
这次巡游的阵势在魔王们眼中,怕是滑稽得就像小老鼠娶亲。
不知当年的江岚影,是如何稳住了这动荡天地的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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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什么金犀魔尊,之前那老混蛋死了,老子只认主上魔王!你们这群小玩意儿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錾金轿撵就像是撞在什么山崖之上,兀地停了;轿撵外,传来带有蛮夷口音的骂声。
江岚影拂开一点帷幔,抬眼。
小道士随着她向外看。
他看到一处幽深的峡谷,峡谷外拦着一座关隘,关隘通体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与山同高。
而把守“白骨关”的,是个花臂络腮胡、手握重锤的巨人。
上前交涉的白将甚至都不及巨人的膝盖高。
小道士知道,“黄粱”中的景物会随梦主的认知与心绪而改变,多有些扭曲夸张。
当年初出茅庐的白将对上杀人不眨眼的老辣魔修,自然觉得对方魁梧到可以一脚碾死他这只小蚂蚁。
那么“黄粱”中的魔修,也就成了这般恐怖的模样。
白将顶着威压亮出刀刃,可巨人挥挥手,掌下带起的风就能将随侍的少年们扇得东倒西歪——
巨人伸出一根手指,碾向江岚影所乘的轿撵。
江岚影只是看着阴影笼来。
忽地,业火自巨人脚底燃起,攀附着他茂盛的毛发,迅速烧遍全身。
巨人跳着,喊着尖声又听不懂的话。
江岚影放下帷幔,轻飘飘地下令:“走。”
轿撵再度悠悠前行,巨大的焦尸倒在巡游队伍之后,就像一座大山的坍塌。
“你能化出原形么?”
“什么?”
小道士还沉浸在方才“巨人自焚”的震撼场面里,乍然回神,没能听清。
“我问,你能化出原形么?”
生杀予夺的大魔头在他这里,总是有十足的耐心。
“可以。”
“待会儿要跟魔王和十堂长老对峙,白将这小子想象力太丰富,不知他又要变出什么怪物,我怕伤着你。”
江岚影瞥了小道士一眼,“你化出原形给我带着,我好照顾。”
小道士:……
即使只有三成法力,摇光也完全不需要江岚影照顾。
可是他看着江岚影,居然没有拒绝。
他越来越觉得,关于这场“黄粱”,江岚影似乎知晓并计划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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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火现世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分舵,雍州魔王闻人宇紧急召集十堂长老,准备接见这一路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