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治完小道士,“贼眉”拾起地上的绛衣,颇殷勤地献到江岚影跟前。
哪曾想江岚影看都没看一眼,就借着他的手,点了把业火。
火焰腾起的瞬间,“贼眉”人都吓飞了。他一边飞,一边还不忘撤手——
起火的绛衣落到地上,很快就烧成一撮黑灰。
“贼眉”盯着黑灰,魂都还没收回来,就很是果断地给了自己一嘴巴。
裴临听见巴掌声,往那边望了一眼。接着,他收回目光,继续看着脚下被炸毁的阵眼。
片刻之后,他抬眸,看向江岚影。
“绛衣无罪。”
“慈悲是罪。”
江岚影没抬眼。
烧件外袍,就当是警醒。
警醒她不要忘了上辈子是如何命丧黄泉。
裴临发现江岚影始终盯着阵眼中的一个点,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那个点没什么好看的,这阵眼被毁得彻底,通往下一处阵眼的光路没有出现,也再也不会出现。
“尊主,我们接下来……”
“同本座走。”
江岚影抬眼,径直往禹门处迈步。
以裴临为首的众修连忙跟上。
“鼠眼”拽了下手中锁链,将锁链那端的小道士拽得一个踉跄。
“走!”
“鼠眼”喝令。
.
影宫之外是那栋小楼,出了小楼,就回到了露天的废墟里。
昏黄的霞光倾泻而下,为断壁残垣镀上一层易逝的碎金。
“鼠眼”用那条穿骨的锁链牵着小道士,江岚影走在前边,总能听到锁链碰撞的“叮铃叮铃”的响。
“尊主……尊主!”
裴临猛地拔高声量。
江岚影心不在焉:“讲。”
裴临:……
他不是刚讲完?
但他观察着江岚影的表情,知道她被什么事牵去了心绪,定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于是,他将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
“属下有一事不解。此前在第一处阵眼前,那居心不良的药引究竟是如何入阵的?是应了尊主的召唤,还是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江岚影听着,眯起眼:
裴临向来敏锐,即使这后边接连发生了那么多插曲,但他还是能一举抓住事情的核心。
“他有些伎俩。”
江岚影说,“不过,他能跟到这里,到底是因为本座留他有用。”
换言之,她不在乎小道士入阵的意图,也不在乎小道士是否有害她之心。因为她的修为全然凌驾于小道士之上,她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
“是。”
裴临颔首,“属下多虑。”
江岚影没再应他,只踩着脚下庞大的影,率先步入面前的建筑中。
这建筑整体呈正圆形,无顶,四周围有一圈一丈多高的环形石墙,看上去像是座森严的演武场。
演武场营建得扎实,所以高墙屹立不倒,然而墙身早已伤痕累累——
六百年来风雨的磨蚀只能造出些微不足道的小裂纹,其上更多的是深坑、刀痕以及沁入石面剥离不开的血迹。
东南侧的石墙甚至直接被推倒半面,不规则的断处被火舌舔舐得发焦发黑;碎石嶙峋的地面上,数百年来都没再生出一根草。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石墙下的最后一场演武,是一场改天换地的屠戮。
裴临知道:
在江岚影继任魔尊之前,旧魔窟与仙家一样,奉行弟子制。这演武场,大概就是从前供弟子们历练切磋之地。
与仙家弟子的小打小闹不同,魔修弟子的演武,更像是一场游戏人命的狂欢。
大魔修们在演武场里放下刀山火海,驱赶着年幼的孩子们进入;孩子们刚刚从影宫里出来,还以为是大难不死,谁知道转眼就被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凄厉的惨叫声日日夜夜回荡于演武场上空,说到底,这一切还是由江岚影亲手终结。
据传,当年她就是在这里刑杀了老魔尊和他的部下;业火也是从这里蔓延开去,直至烧遍整座旧城。
故地重临,江岚影并没有表现得与旁人不同。
她神色浅淡,就像是初次到此。
裴临回身,往人群中望了一眼;“贼眉”当即出列,四处摸索排查——
入阵之前,裴临就曾特意叮嘱他,说这废墟中有个旧演武场,关窍颇多,是大凶大煞之地,要他千万留心。
“贼眉”领命的时候还蛮愁的,结果没过一会儿,就抱着一堆断箭杆,眉开眼笑地跑了回来:
“裴临大人,您说得不错,此地确有许多暗招。但有人替咱们先趟过了,就在一月之前。”
一月之前。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懂了——
是那群臭神仙进来布阵眼时,中了这演武场的暗招。
真是好生解气。
“想来,景曜是看中了此地阴邪,才将这里选作其中一处阵眼,意图绊住我等。没曾想,在绊住我等之前,他们自己先摔了个落花流水。”
裴临看向江岚影。
江岚影没什么反应,只一步未停地向阵眼处走去。
“这叫什么?”
“鼠眼”捏过小道士的下巴,抵着他的脸笑,“偷鸡不成蚀把米!”
口水全落在小道士眉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