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不好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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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岚影在仙宫中走。
她向来行事张扬,如今好大一个魔头晃荡在天街上,却连隐身诀都不肯掐——
可巧的是,她也没有遇到任何一个神仙。
整座仙宫都像是空的,每一处宫室都大门紧关,也不知是一向如此,还是就今天特殊。
神仙们的事,江岚影没兴趣管,她一心只想着出天门。
她跟着摇光进来时,留心记了路,尤其记得那条玉带一般的河。
这条河让江岚影想起魔尊殿前的黑水河,两条河上都跨有拱桥,走在桥上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江岚影独自走过黑水河桥时,总会习惯性地往下望;于是,孤身走过天界河桥时,也没忍住地瞥去一眼——
脚步随之一顿。
清亮的河水中没有倒映出江岚影的面容,反而是一片花花绿绿的影。
江岚影没能移开眼。
她紧贴着桥侧,手扶上冰冷的桥身。
她看到:
金犀城烽火狼烟,满地的血将沉重的城门都冲开,天兵铁蹄过境,她的魔修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又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折断的刀戟与无名的尸首,说不清哪一个更多。
她还看到:
裴临被锁困在一个昏暗的小屋里,手脚被捆在十字的刑架上,雪亮剑锋贴着他的身子,生刮下一片片血肉;他紧紧抿着唇角,断断没有发出声,多得骇人的冷汗自他前额倾盆而下,他的眸子虚弱,其中神色却比那汗珠还要清明。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
血洗金犀城和生刮裴临的,都是摇光。
第22章 重生第二十二天
“江宫主, 我终于找到你了——”
春夏气喘吁吁地跑上桥头。
听到春夏的声音,江岚影才得以从桥下的画面中回过神。
那明明是连幻觉都不算的虚影,她居然深深地代入了进去, 就犹如亲临现场一般,身心共震。
那简直太真实了。
真实到她攥着白玉栏杆, 一双眼还望着波澜不兴的河面。
一时间,比起出天门, 她更为迫切地想知道,她看到的那些, 究竟是什么。
是上一世的阴影,是内心深处的恐惧,还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现实。
“这河——”
她斟酌着词汇, “——能望见凡尘?”
“当然不能。”
春夏说。
江岚影松了口气:
她看到的不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金犀城没有被血洗,裴临也没有被生剖。
这就是她全部的挂念了。
方才她受湖面景象所惑,终于露出些鲜活的情绪;而今心事化解, 那双灰黑色的眸子又藏到了眼睫之后, 变得深沉又死寂。
“江宫主想念凡尘了吗?”
春夏留意着江岚影的神情, “天界的很多水域可以窥见凡尘,唯独这河不行;这河照见的, 是——”
江岚影忽然抬眼,把春夏的后半句话给抬没了。
春夏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本想着要不就不说了,但小小的两个音节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滑出——
“未来。”
这河照见的是未来。
江岚影听到了。
于是眼底的情绪又跑了出来。
她忍不住回望河面。
这一次,她只看到了清亮的河水,于是抬起眼:“这河中反照的未来, 都是真的?”
“当然。”
春夏抬起手, 指了指身后正对拱桥的宫室,“司命星君住得临近, 偶尔便会到此河中洗笔。他的那杆笔写尽万千命运,残墨里都透着点灵性。透着灵性的墨融入河水,融得多了,这河也有了些铺陈命运的能力。”
她说着,向江岚影走去:“只不过,这河鲜少显灵,能否窥见命运,要看机缘。”
她停在江岚影身边,和她一起向下望:“我就没什么机缘,我只能看到水。”
江岚影垂着眼,陷入沉思:
原来摇光此番兴兵威逼于她,是节外生枝,这本就不是上一世导致她身死的那场战役,所以她的金犀城没有被血洗,她也没有魂飞魄散于仙宫之前。
然而十年后,那场战役依然会如期爆发,她的金犀城依然会被血洗,就像上一世那样。
她曾以为她撼动了命运,但事实并非如此。
恍然间,她想起重生以来的种种:
她起初不想再用小道士解毒,可最后,他还是如上一世一般成为了她的药引;她冒险进入旧城是为了规避爆炸,可在她排除一切风险之后,旧城还是没能躲过被炸毁的命运。
难道说,即使是重生,她也无法扭转命运的洪流,该发生的一切,最终还是会发生吗?
她不信。
或者说,她不服。
江岚影绕过春夏,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江宫主——”
春夏望着她的背影,“你又要去哪里?”
“去找司命。”
江岚影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说她要去找司命。
春夏并指作诀,一个瞬移拦在江岚影身前。
江岚影收住脚步,垂眼,看着这个矮她一头的小仙子。
近在咫尺的目光重若磐石。
春夏却不怎么怕她的样子,两臂努力伸展,眼睛还敢对上大魔头的目光:“你是不是在这河中……看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