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身是件湛蓝色POLO翻领针织衫, 外套也是流行款的马甲式灰色羽绒服, 没袖子, 都是去年冬天买的。
他的发型是一家市中心装潢考究的美容店专门设计的, 记得四年前江婶提过一次, 剪个头六百多, 当时吓得叶舟咋舌。
这小半年没修理,刘海顺下来, 滑过剑眉, 半遮住他那双透着锋芒的眼睛, 倒是显得这张干净的脸无羁落拓。
叶舟在学校见过初三女生偷偷画他的素描写生,有人把画复印之后悄悄传出去, 她们说, 这半长发半遮着眉眼, 只有江过硬冷英俊的脸才驾驭得住, 整个人透着颓然的性感。
是不是性感她不知道,但决定的事儿不回头,这人倒还真是硬冷。
“哥。”叶舟无措又无助地揉揉眼睛,想起昨夜放下电话,他告诉过她,他得去一趟云南,他只能去,必须去。
她轻启唇齿,“抽屉里其实还有钱。”
“嗯,想用就自己拿。想走就自己去买张火车票。”
走?
去哪儿?
这里是她的家,唯一的家。
叶舟抿着唇摇摇头。
“那就在家待着。”江过从兜里掏出一卷红色票子,放在玄关木格子上,看着有七八百,“有事儿,找四胖。”
想起半年前江叔走的时候,也是她送的人,一瞬间一种不祥预感涌上来。
胸口闷得慌,再不说话,好像要没机会。
“这个,我不要。我想说,你把抽屉里的钱,带着,去云南,坐火车路上来回要很多钱。”有些断续,但并不吞吐。
江过没理她,单手推开门的时候,叶舟一把揪住他的外套,从后面把那卷票子丢进江过的衣兜里,羽绒服料子太滑,她迅敏把手松开。
“我,有钱,很多钱。”叶舟想了想,“这些年攒着的压岁钱。”还剩六百四十三块钱。没必要欠他一笔。
“不要拉倒。别饿死了。”
“你也是!”叶舟撇着嘴回他。
什么时候回来。这句话,她咬着舌头问不出口。送走江叔那一幕宛如昨日重现。
江过没回头,推着门,只哑声一句:“最晚一周回来。”
叶舟转身跑到阳台,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地再也不见踪影。
回来给大门锁上插销时,看见玄关地上落着那卷红色的票子……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小时候跟着奶奶,总有邻居来拜年串门儿,乡下过大年好不热闹。
来到邺城江家,江婶给全家人买衣服,江过的新鞋总是多的穿不完。
十二岁那年,叶舟第一次过本命年,江婶还把她弄成一身红,连内裤袜子都是大红色的。
江叔江婶平时忙着,过年这几天江叔会带着全家开车出去转转,兜着风跟他宠爱的妻子哼唱着流行歌,你是我老婆。
城里吃腻,就去旁边县城赶集,去川山县城的野温泉,农家乐,杀猪宰羊,放鞭放炮。
……
明明是让人羡慕嫉妒的一家人,她想不明白,江叔江婶为什么会越走越远,江婶为什么突然能狠下心,只为跟一个男人做那种事,抛下这个家。
江过没再提起她,江叔也把家里所有江婶的痕迹抹消干净。
大年初一,七想八想着,窗外已是黄昏。
初二一大早,有人敲门,隔着门,看见是四胖,对着猫眼他双手捧着一饭盒饺子。
“我哥不在家。”叶舟没开门。
“哦,他跟我说了。小叶,我来给你送饭。”
“是我哥让你来的吗?”
“……不是。”
没过一会儿,门外没动静了。
年初三中午,来敲门的还是四胖。
这次门敲得急,“小叶,这次是江过让我来送的包子。我放到门口啦。”声音听着也挺激动。
没过几秒钟,“我走啦。”嗓门儿很大。
叶舟打开门,果然没人,初三这一天,她吃的是热包子。
之后连着两天,都有四胖过来送饭。
初五这一天,叶舟听见脚步声,直接把门打开。
“小叶,我来送包子。”四胖正要放下袋子走人。
突然门一开,他挠挠头,后退一步,憨憨笑笑站在门口。
“司强哥,过年好。”叶舟跟外人礼貌也客气,并没喊他绰号。四胖也是学长。
“啊,过年好呀。”四胖低着头单手把袋子递过去。
叶舟大方接过袋子,“江过、我哥他来联系了吗?”
“啊。”四胖手一松,又退一步。
“小叶,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说着话,他两只手不停地抓着运动服裤线。
“怎么了?江过出事了?”叶舟推门出来,睁大眼睛盯紧四胖。
“不不不。”四胖慌慌张张摆手,“其实,不是江哥让我来看你的。是我、我想,你一个人在这儿。我都初三的人了、还没一个人过过年。你一个人,大过年的……”
四胖开始语无伦次。
叶舟仔细捕捉,寻味着,又问一遍,“司强哥,我哥也没跟你联系过,对吗?”
四胖摇摇头,“没有。其实,那天是我硬跟着去的火车站,进站台之前,他倒是说过一句,让我没事儿来看看。”看看你。虽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叶舟心下明白,再问也是徒劳,四胖跟她一样,并不知道江过现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