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有推车,”宋维蒲说,“你可以帮我推一下。”
木子君庆幸这个时间点的东亚馆里没人,她推车的时候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宋维蒲聊天。两个人之前的沟通以金钱交易为主,以她找金红玫为辅,这还是她第一次能问些和他自己有关的问题。
虽然说着说着又往钱的方向发展,例如图书馆助理馆员的薪水一小时超过30澳元。木子君感觉自从人到异国,花钱和赚钱就成了生命中必不可少的话题。
30澳元不少,很多餐馆打工的时薪还不足15刀。她有点动心,趴在推车上问:“那我能报吗?”
“学生都可以,”宋维蒲说,“不过今年的申请还没开放。”
“那申请开放的时候你和我说一声吧,”她说,“我怕我注意不到。”
宋维蒲刚把几本韩文的书排好,引着她推车往韩国区走。她歪头看了一眼,又问:“你是也懂韩语吗?”
“一般懂,”他说,“不过书脊上有序号,我们整理是靠序号。”
木子君感觉他的一般懂应该和她的一般懂不是一个概念。比如她只会说两句粤语,也觉得自己对粤语一般懂。
“我觉得我应该学学粤语,”她说,“我现在感觉,想在墨尔本老华人圈找人,不会粤语寸步难行。”
“可以啊,很好学。”他说,语气自然。
木子君觉得他的很好学和她的很好学,应该也不是一个概念。
“还是挺难的,”她说,“我之前有个广东同学,教了我好久,我只学会两句。”
推车上最后一本书也被放回书架,宋维蒲终于有功夫停下手里工作回头看她。
“哪两句?”他问。
“磊猴,”木子君说,“他说是问好用的。”
“发音挺标准的,还有呢?”
“痴线,”她模仿热情骤然高涨,“我同学说和我们那边骂人二百五一个意思。”
宋维蒲:……
这个数字……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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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莫吉托,响尾蛇◎
书都还归原位,宋维蒲今天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还有了一些语言文化上的额外收获。两人并肩出了图书馆,她辨认片刻方向,说:“我往这边走。”
“我得坐电车。”宋维蒲说。
天气似乎暖了些,不过程度有限。室外忽的起了风,木子君缩了下身子,语气带了无奈:“白天还十多度,现在又这么冷……”
“墨尔本就这样,”宋维蒲抬头看远处天色,确认不会下雨,“气温变得很快,刮风下雨都很突然。”
她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有几缕掠过他脸侧。两人点头算是告别,宋维蒲在电车站靠着路灯等车。
道路笔直,非市中心没有高建筑,他能看见路尽头的天际线。电车从远处叮叮当当的驶来时,宋维蒲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旅店的名字。
长安旅店。
1938年的报纸,1938年的旅店。时间太久了,连网上都查不到它的信息,就仿佛这是个没有存在过的地方。
电车到站,宋维蒲跟着人流上了车。电车的速度比人快得多,他抱着手臂坐去车窗边的空座位,往后一靠,看见了方才比他先走一步的木子君。
女生爱漂亮,气温还没升起来就换上长裙,外面搭了件皮衣,被冻得一溜小跑。车窗半开,他比她快一些,缓缓停在第一站。宋维蒲胳膊撑住车窗,冲外面小跑前进的人喊了一声:“木子君!”
她蓦然停住脚步,目光茫然地往身旁看,然后看到了电车上的宋维蒲。他身子微低,问她:“你冷吗?”
乘客下车,她避开人流,往车身的方向走了两步,苦笑道:“风太大啦。”
宋维蒲点了下头,从书包里拿出折好的围巾,从车窗丢了出去。木子君下意识伸手接,围巾直接砸进她怀里,暖烘烘的一团。
电车“铛”的一声,门开始闭合。再抬头的时候,电车已经驶离。
她只能看见宋维蒲半扶着车窗的手,指节微微弯曲,侧放在窗框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金属车身。
***
唐人街和电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回家的时间恰逢饭点,街道上全是来吃饭的人。宋维蒲走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脚步最终定在一家中餐馆前。
旅游旺季还没到,店前也未大排长龙。门口站了个招揽顾客的服务员,看见宋维蒲站到门前,便笑道:“来找李姐啊?”
李姐是这家中餐厅的老板娘,也是金相绝生前的牌搭子。宋维蒲点了下头,门里便传来忙不迭地叫声:“锐乌啊!锐乌!”
宋维蒲:……
“阿姨,”他说,“继续以前那样叫我就可以。”
一个接着假睫毛的阿姨蓦地从门内闪出来。
“不行!”她决绝道,“我在练英语呢!都来了十几年了还说不好,我得学着叫你英文名,是不啦,锐乌?”
“李姐,”服务员揪了下她袖子,“人家是River……”
“哦,”李姐恍然大悟,“还是你们留学生发音标准——蕊乌。”
宋维蒲放弃了纠正。
外面风大,老板娘把宋维蒲迎进门,照常给他从后厨拿出几份外卖盒饭。宋维蒲已经习惯了,推辞太难,他也不想把时间花在推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