虺蛇抖了抖,烛婴虽然不太罚他, 也不常生气,但他显然明白蛇神的力量可怖。
早知道就晚些来了,虺蛇觉得烛婴现在十分不悦。或许是刚才金乌神说了什么话?
他咽了咽口水, 半跪下请罪道:“我知道我错了,没有下次!”
他头也没敢抬, 过不了一会儿,烛婴走过来,虺蛇眼一闭脖子一直,就差提前扑上去求饶。
结果面前地上被扔下什么东西,是一颗圆圆的丸药。
“吃了。”
虺蛇捧起那枚丸药,面露虔诚:“好的,神君大人!”
烛婴眼角一跳,拢袖凉凉道:“金乌神方才告诉我,你欺负了她的神使。”
虺蛇又颓废下去:“神君......”
“你虽然在诸神天,但你是妖,不是神使。”
“是。”虺蛇破罐子破摔,“神君罚我吧!”
“罚你?”
虺蛇疑惑抬头:“不罚吗?”
烛婴唇角微勾,虺蛇看得背上直冒冷汗。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金乌神,还没有能让我罚你的资格。”
虺蛇感激涕零。烛婴还说他狂妄,但有其仆必有其主,在虺蛇看来,烛婴才是天底下最狂妄的那一个,他也有本事狂妄。
正是因为如此,虺蛇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在虺蛇暗暗感叹的功夫,烛婴已经重新来到园里的池水旁。
他刚才并没有尽兴,本不想见她的。只是心念一动,就情不自禁地从水里匆匆出来。
每一位神明宫中都有诸神天独一无二的东西,万翎那是扶桑神树,烛婴这里是七情之水。
七情池暖烟冉冉欲散,只要一触碰,七情所感骤然放大,就算是神也躲闪不及。
虺蛇有一次沾到一点,滚在地上大喊大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折磨了一整个白日,从此都特意绕道走。
烛婴却喜欢待在这里。
快乐便是极致的快乐,痛苦便是极致的痛苦。生来为神太久了,所有事都变成了枯燥乏味,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愿管了,只有到了极致,才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他将身体伏下去,掌中一闪,赫然是那枚小山似的青玉。
新鲜的空落感顿时袭来,烛婴怔了怔,背靠山石,举起青玉仔细地看。
心口处也跟随有钝然的痛感,好像是利剑贯穿心口时的刺痛。
他脸上一凉,抬指拭去,竟是眼泪。
许多许多年,久到烛婴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
但现在,他的眼泪竟不受控地簌簌而落,他感到茫然,却又陷入无尽的哀伤之中——原来这就是哀伤。
万翎的名字在他喉间滚过数遭,烛婴不再拭去泪,而是任由它落下去,落在七情池水中。
他掌中凝聚神力,全神贯注地一点点注入青玉中。
烛婴确信,这就是他的神力,他的手笔。
是什么时候做的?又是为什么到万翎手里?
透过日轮,在神力加持下,青玉中流动着飘渺如絮的东西,好像是坚硬的玉的表皮下已经被融化。那个“岑”字泛着淡淡的麟光,烛婴眯起眼,用手指比对,正是他的字迹。
要解开谜题也不难,只是得打碎它。
烛婴垂眸看了半晌,终还是将它收在了袖中。
他能看得出来,如此用心的雕琢,神力灌注牵引,又是用的难得的上古玉髓,非一朝一夕可做成,若是他做的,必然不会做给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还是还给她吧。若有命运牵引其中,他早晚会知道因果。
虺蛇像往常一样来送酒。他吃了丹药,手臂上已经重新长出了皮肉,又是完好无损的一只好臂膀,好臂膀拎着酒渐渐靠近,忽然停住了脚步。
烛婴抬起脸,黑发蜿蜒荡漾,一切如常。除了......
除了......
虺蛇放下酒盏,猛进一步,又愕然后退。
“神君......你怎么......眼睛里流水了?”他一时没能把“哭”和烛婴联系在一起。
烛婴沉下脸:“出去。”
“诶诶!”虺蛇速速退出去,一直退到宫门口的池水边,卷起袖子洗了把脸。
这池水向两面静水深流,一直能延伸到天河。
与天河在云间交汇,再一起流向天河尽头,坠入千万丈高的归墟。
万翎从烛婴宫中出来后,没有自行回金乌神殿。
她沿着池水走,路上还遇上两个不相熟的神君,一个是人身,一个却是略显狰狞的兽身,但彼此颔首相视都很礼貌。
“前面就是天河了,百鲤净这几日在天河里放了许多鲤灵。鲤灵相聚在一起,得诸神天滋养,再放去到人界,有泽运的能力。斑斓彩色的一片,还挺好看的,万翎神君有空可以去看看。”
万翎点点头。
她正是要去天河,再顺着天河而下,去归墟。
孚翊是在归墟陨落的,她得去那里看看,是否有线索。
他们所说的百鲤净是一位锦鲤神,远远的,万翎就看见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老神在在的手握钓竿,蹲坐在天河边。
万翎走上前,百鲤净忽然转头,朝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她便停在原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