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翎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那张无害的脸上确实找不到一丝说谎的嫌疑。
她利落地收了剑,踏上马车。
贾不疑果然是快要吓死了。
他捂着胸口,满面痛苦之色,嘴唇都泛着青,正跪趴在座位上干呕。
万翎走上前,伸手点在他几个穴位上,清凉之气顿时灌注进经脉,他这才缓了过来,不停地用手向下顺气。
“贾老板,能说话吗?”
贾不疑此时已没了什么长辈的形象,一边哭一边跪下来:“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救命......”
甭管这三位是人是妖了,现在在贾不疑心中,就是他再世父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兰朔将他从地上掺起来,淡然道:“我师尊不需要你报答。”
吼,原来两位是师徒。贾不疑拿着抹了冷汗的帕子,又去揩自己刚才太害怕而流出来的眼泪。
他颤颤巍巍地下车,去告知别人鬼已经走了,十分有眼色的没有说出万翎三人的身份。
车内,星楼的目光落在万翎身上,犹豫再三,还是问:“姐姐心口处的是什么东西?”
马车中总共就三座,面着门一个硬垫,相对着两个硬垫。
此时星楼坐在中间,万翎与兰朔相对而坐。
兰朔看了看师尊的心口处,分明没有什么东西,但星楼这样说,还是令他不禁蹙起眉心。
万翎倒是不太在意。
“我知道它,无碍的。”
兰朔怔了一下,他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师尊从来没有提起过。
星楼却摇头:“那看上去不是你的,放在身体里没有好处。”
“......”万翎顿了顿,颔首,“多谢。”
兰朔却问:“师尊,是什么东西?”
万翎只说是一样重要的东西。
藏在浩瀚灵台之中,在她尚未术法开蒙之时就被放了进去。刨开灵台的疼痛已经忘却了,万翎现在只记得当时浮尘端正冷然的脸色,还有淌在浮尘衣摆上的猩红的血。
总之浮尘给她的,没有坏处就是了。
万翎无声叹了口气。
“不说我,你说你体质有异是什么意思?”
车轮轱辘着,外头已经雨停,兰朔将竹帘子卷起一半,雨后的清风扑面,全然没有了方才的鬼气,芳草的香顿时充盈了整辆马车。
星楼两手撑在坐垫上,身体前倾,头却不由自主地左右摆动,眼神很是躲闪。
万翎冷静道:“你说谎?”
“不!没有!”星楼马上反驳。
在万翎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注视下,他很快败下阵来,只是顾左右道:“你们会知道的,但我不好意思说。”
很快,万翎就知道了他为什么不好意思说。
商队在清晨日出前终于淌过泥水路,紧赶慢赶地到了下一个郡城。
万翎带着兰朔去吃云吞面,兰朔正吸溜到一半,就听贾不疑又满头冒汗,走过来说他们马车的车轮掉了。
万翎颇为意外:“怎么连着坏了两次呢?”
走过去一看,他们坐的那辆车只剩下一只轮子苦苦支撑,整个车舆都倾斜过来,星楼戴着斗笠,正歪歪斜斜地坐在里面,屁股好像黏在坐垫了一样,斜得板正。
兰朔抱臂上观:“你出来?”
星楼扶着斗笠摇头,怎样都不愿意站到日光下。
他现在戴的斗笠是贾不疑从车里扒拉出来的,豁了一点口,日光穿过倾斜的竹帘,再过了那一点豁口,打在他的下巴上,他立刻如临大敌,往里更缩了缩。
“原先那个黑色的呢?”
星楼撅起嘴:“昨夜淋了雨,扔掉了。”
“你怕日光吗?”
“很烫。”
只是他这么坐在里面不出来也不是办法,万翎差兰朔去买一顶带遮面的帏帽。
兰朔不情不愿,但还是很快买了顶回来。
星楼这才愿意下车。
他呼出一口气,放松解释道:“我之前在的地方没有日光,不太习惯。”
普天之下何处没有日光?
万翎心念一动,但又好像秉烛夜游,抓不住其中关窍。
好在之后可以走水路,商队在饭毕后就将货物全都搬到了买来的船上。
船不算太大,满当当地载满了四艘。
午后天晴,水波微荡。
水道可以一路向北,直达国都。
正当他们以为这下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之时,又有一噩耗传来。
这是又过了一日,万翎他们所在的船漏水了。
缺口太大,几人不能用术法暴露身份,只好临时换了船,与其他人挤在一块儿。
兰朔站在船头,一直看着那艘船渐渐下沉,神情逐渐有些古怪:“师尊,我感觉不太像巧合。”
万翎也是如此以为的。
船漏水,马车坏了两次,山道上落大雨,遇到大树被雷劈,山上泥流......
她慢慢将目光移到坐在乌篷阴影下的星楼身上。
星楼口干舌燥,赶忙低下头躲开她的视线,佯装喝了一口水。
不料人给他的是一壶酒,他立时被呛得满面通红,咳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