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是订亲那天吗?呵,他的确说过,送给亦诚那份礼物是她这一生中最好的绣品。
那些浪花,彷佛会流动一般。如今,绣在这小小荷包上,虽然也只有一两朵,却灵动乍现,活水似的,让人一见眼睛就离不开。
“好漂亮,”令狐南不由得大喜,“怎么会想给我绣荷包呢?”
“我本来想绣条腰带,或者袜套、汗巾之类,可惜这两天受了伤风,手有些发抖,所以就挑了个最小的东西来绣,希望表哥不要嫌弃……”
只要一想到他那日在雨中的俊颜,想到他说“我娶你”,她的手就抖得厉害。生平第一次,会为一个人,一件事,打乱自己刺绣时的心思。
她不确定,这混乱的心境,是因为亦诚,还是因为……眼前的他。
“我以前没带过荷包,不知能装什么?”令狐南将她的礼物捧在掌心里,如获至宝,眉眼间皆是掩不住的笑意,“常看些京中的公子,会装些槟榔什么的乾果,酒后就吃两粒。”
“这有一些云南白药粉,是治刀创伤的。”杨元敏建议,“荷包里缝了纱网,装药粉最合适不过。”
“怎么,怕我像上次那样被砍伤啊?”他又是一笑。
“表哥走南闯北做生意,有个保险总是好的,正所谓越防备着什么,就越不会遇上什么。”她低头忆起,“小时候,有阵子总下雨,我便央求娘亲去买一双雨屐,谁知道,雨屐买来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却总是晴天。只希望这个荷包能给表哥一个好兆头,从此不再受伤。”
原来,这礼物还有如此特殊的含意,让他越发爱不释手了。
“可是,你怎么想着给我送礼物了?”令狐南心念一动,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表哥在棠州这么久,想必也要回京城了吧?”她忽然换了淡淡语气,“就算临别礼物吧——”
临别?她这是什么意思?下逐客令吗?他的眼神顿时一凝,爬上深沉的颜色。
“元敏,那天我对你说的话……”他的脑中似有根绷着的弦,“砰”的一声,断开来,让他不顾理智,再度冲动道:“我是——”
“我知道,表哥是开玩笑的。”她急急打断他,彷佛不愿听到下文,“表哥其实是在安慰我——元敏懂得,也很感激。”
她说什么?用得着这样自编自演,堵他的口吗?
方才还火热的心,顷刻间如被浇了一瓢冰粒,冷却下来,而且寒冻至极……
“表哥,你就要走了,元敏会永远怀念你在棠州的这一段日子,永远把你当作我的亲哥哥。”
杨元敏抬眸,瞳中有些隐约的氤氲水气,然而她强力克制住,微微笑道。
亲哥哥?原来,这就是她对他的感情?
他只觉得这声称呼像针一般刺心,宁可她把自己当成路人,也不要做什么“亲哥哥”……
抿着唇,令狐南将满满的悲伤与怒意强压在腹中,凝视着她。
第5章 (1)
即使他是真心的,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当他在开玩笑。
刚刚被退亲的人,没道理一转身就跟另一个男人谈情说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受世俗羁绊,怕遭人嘲笑。
所以,她只能如此了。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再多的不舍也要吞进肚子里,在微笑中分别。
遥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和亦诚一相比,她跟他之间倒是亲近许多,两人一同喂野鸭子,一同说着心里话,他在刺绣大赛上一直陪伴着她,彷佛他才是她的夫婿……
他对她的宠溺不必言表,那眼睛里、语气里的自然流露,让她的心有春意融融的感觉——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关怀。
假如,他真是她的表哥,那该多好……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霸占他的时间,撒娇耍赖,做再多过分的事也是理所当然。
杨元敏将头靠在绣屏上,怔怔地想着,回忆与令狐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敢眺望未来……
“三小姐、三小姐!”牛二叫道,急切地叩着门。
“怎么了?”她懒懒回答。
“令狐公子要走了,你不去送送吗?”
她猛地抬头,一个冷静的声音告诉自己要隐忍。
“不,”她低声道:“我绣花呢,不能中断。”
“三小姐,你真不去吗?”牛二有些诧异,“表少爷此趟回京,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这些日子你们相处这么好……总该去送送吧……”
“我没空。”她咬唇,不近人情地答。
连下人都觉得她应该去,她偏偏退避,令狐南心里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希望他不要怪她……
谁让他们相遇如此迟,没能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短暂的缘分,注定了别离,这一生恐怕也不会再见了……
杨元敏的泪水忽然流淌下来,与风亦诚别离的时候有所不同,那时候她是愤怒与害怕,此刻,却是某种揪心的疼。
为什么会这样?实在奇怪,按理她不该如此疼痛,胜过亦诚带给她的刻骨铭心才是……
门外的牛二没有再言语,应该是代她去送别了。牛二这人,还是挺讲义气的,虽然跟令狐南不吵不相识,临别之际,却也依依不舍,洒了些眼泪。
她就在这里等吧,等牛二回来告诉她令狐南离开的情景,乘的什么车,走的哪条路,给她留下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