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六一”,今年“六一”是七宝在幼儿园度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作为平时表现突出、最近又才上过电视的大班小朋友,七宝当仁不让地被挑选为六一文艺演出的主持人。全家人都为此激动了好几天。
佳慧因为公司太忙,遗憾地缺席了女儿的辅导课程,所以七宝的主持词和台风的训练全靠冯小河和苗老师。冯小河主要纠正她的普通话发音,苗老师则对七宝的站立和行走姿态提出很多整改措施,“注意重心,宝儿!我们舞蹈课张老师讲了,重心要放到脚掌上!抬头挺胸!重新来,再走一遍!”
儿童节的上午,冯小河和姑姑分头去幼儿园和小学看了演出,而佳慧因为要去食品厂补货,只能事后看照片。当天晚上,她回家时已经是十点多,七宝早就睡了。冯小河把照片都倒进了家里的电脑上。佳慧独自坐在书桌边,一张张翻看七宝的文艺演出照。照片上的小女孩身穿白色纱裙,扎着丸子头,笑容甜甜的,站得很挺拨,一看就知道,苗姐这几天没少下功夫。
佳慧的心里弥漫起一点惆怅,要是她也在现场该多好啊。七宝的幼儿园毕业演出,上辈子她已经错过了,这辈子她又错过一次。不过幸好,这辈子的七宝除了她还有很多亲人,大太太、小太太、姐姐、爸爸……,有了他们的陪伴、呵护和鼓励,小女孩一定不会再像上一世那么寂寞吧?
儿童节过后,公司的订单量渐渐回落,大伙儿终于有喘口气的功夫了。佳慧盘完账,给所有人都发了奖金,人人都喜气洋洋。这天她刚开完晨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张婶打来的。张婶的语气抑制不住的激动,告诉她拆迁的事情已经定准了,他们两家都在被拆之列。这两天肯定会有人打电话给她,让她注意接听。
佳慧回家后,忙把这事告诉了外婆,外婆虽然早就接受了事实,听完还是有些怅惘。果然过了一天,就有人打电话来,自我介绍说是拆迁专班的工作人员,问佳慧是不是李巧英老人的家属,请李巧英和家属两天后到村部里开会等等。
佳慧便提前一天开着车,带外婆回去了一趟。老宅所属的村子里,村部会议室坐了好些人,村支书和负责拆迁的工作人员都给大家讲了话,说明了这条高速公路对发展本地经济的重要性,然后重点讲解了拆迁后的补偿标准。
底下的人听得非常认真。除了拆迁费,各家宅基地附近的坟墓也都要统一迁入墓园。墓地是免费的。拆迁户的户口可以保留在原地,也可以迁出,村里还能按照农村养老保险的标准,统一为他们购买养老保险。
工作组已经到各家丈量过了,佳慧算了算,参照补偿标准,外婆能得到五十多万赔偿款。这些条件已经非常诱人了。听完讲话,下面的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佳慧也忙把这些信息一一转述给了外婆。
外婆听说老宅能赔五十多万,简直不能置信,小声说:“公家买过去不是吃亏吗?前两年你舅妈才说卖八万都没人要……”
“您听她瞎讲!”佳慧忙说:“人家工作专班丈量过面积,不止是房子,还数了房前屋后的树苗,补偿了苗木费,加起来一共是这么多。”
外婆点头,好一会儿又问:“那你外公的坟是不是也要迁走?”
“是的,公家统一建了墓园,把这边的坟都迁过去。各家墓地也都是免费的。”佳慧说着开起了玩笑:“外公迁过去可好了,左邻右舍多,轻轻松松就可以凑一桌麻将。”
外婆又放了一重心,忍不住一笑,说:“你外公从不打麻将。他小气,舍不得花钱。那墓地是免费的,我将来能不能也埋那儿去?”
“哎呀,您考虑那么多干嘛?就您这身体,二十年不活吗?”佳慧皱眉说她,又道:“婆婆,人家说可以给拆迁户买养老保险,咱们也买一个。”
外婆忙问:“多少钱?”
佳慧不清楚,又挤到前面问拆迁专班的工作人员,回来后告诉她,“问过了,人家说过了七十五岁,只需要缴纳八万块钱,以后每月就可以领到一千二百块养老金。”
外婆听了,在心里细细算了算,摇头道:“八万块钱!那得拿多少年才能回本!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说不准!算了算了,不买!”
“您听我的,一定要买!”佳慧替她作了决定,说:“您只要拿六年养老金,八万块钱本金就回来了。六年以后,每多活一年,都是国家在养您。而且这钱以后说不定还会涨!”
外婆十分纠结,她虽然嘴上说不买,其实也很心动。这辈子她都没拿过工资,以前看到外公有退休金也只有羡慕的份儿。现如今她都快八十岁了,竟还能交到这样的好运。如果国家能每月给她发钱,那该多好啊。
佳慧带着外婆在沙河县住了两天,把拆迁补偿合同签了,最后算下来,赔偿款有五十三万元。她又当场给外婆预定了买保险的事,顺便还给外婆把户口也迁到茏山镇,这样以后给她买合作医疗就方便了。
然后她带着外婆又回了老宅一趟。两人打开老房子的门,扫了扫里面的蛛网。外婆也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走进这里,她摸着院子里的柱子,又进厨房看着她用了几十年的灶台,神情止不住地惆怅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