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应当很烈,他一走出房间眼角便热得刺痛,他紧紧闭了闭眼,才平稳如初地走出去。
见他终于上班去了,颜籁扭了扭肩膀,又掀起衣服,龇牙咧嘴地看了看自己后腰上的大片乌紫。
腰撞在石台边,那时太着急,又太冷,以至于对痛觉都麻痹了,一直到后来清醒才发觉腰疼得不行。
她本来就腰椎盘突出,这一下没把左边的腰突撞回去,倒是把另一边的腰给撞凹了一道口子,真成S型身材了。
头疼,脖子疼,腰疼。
都说大学生容易嘎,她这种百八十年不动弹一下的社畜稍微磕碰一下,至少得用后半辈子的时间来恢复元气。
虽然体质虚得一塌糊涂,但好在年轻。
意识清醒后的第三天,颜籁就能下床了。
楠市疗养院,一千五一晚上,大多是退休的不差钱的老头老太太在这养身体,虽然医保能报大半,但剩下的费用也够她这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底层社畜心肝疼好久了。
她下床溜达了一阵,发现活动起来也没有像她想的那么不便,生活也完全能自理,当天她就麻溜办了退院手续,捂紧自己扁了一截的钱包一瘸一拐地出了院。
没急着回家,她先去手机店买了新手机,补办了电话卡,接着转道去了另一家医院。
她拎着一个行李袋,穿着低调的连帽衫,还戴着帽子和口罩,做贼似的窜到ICU楼层,被ICU护士拦了下来,告诉她,她要找的病人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于是她又跑到普通病房,找护士台的小姐姐问到了林鹤梦的病房号,压低了鸭舌帽靠边溜达了过去。
时间尚早,过道没什么人。
她走到病房外,踮起脚,从观察玻璃往里瞅了一眼。
两人间的病房,另一张床是空的,她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是林鹤梦。
初晨的光穿过他白色的病号服,透出一节劲瘦的腰影,他正因为咳嗽而微微发颤。
咳得难受了,他弓下了肩,骨感的手指紧攥着床缘,青筋隐现。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低咳几声,塌着肩膀,好像只是坐着。
她眼睛就忽地一酸,心道: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陪护呢?
手指不自觉搭在了把手上,却又很犹豫,她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推开这扇门。
推开门——她可以拥抱他,关心他,给他拍拍肩背,给他以安慰,他们依然还是兄妹,妥帖关心,保持着彼此亲近而不亲昵的距离。
转身离开——“忘掉”他这个人,也“忘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不再是兄妹,她也不再需要一个哥哥,他还想走到她身边来,有且仅有的身份只能是爱人。
林澄净说她想的方法狗血且离谱,但只要有用,别说装失忆,装癌症都行——当然,后者就太晦气了。
她真的很好奇,当她心里的“鹤哥”换了人,他和她之间不再有一层虚无缥缈的兄妹羁绊,他能不能勇敢地踏出那一步,向她走过来?
她正出神时,身后忽然有了脚步声,她一回头,意识到不好——
是刘越。
她立刻低下头。
哪怕戴了口罩和帽子,也还是生怕自己被认出来,因此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匆匆就要走。
她裹得实在严实,刘越也确实没有认出她来,只是语气客套地问:“是来找人的吗?”
一说话就暴露了。
她紧闭着嘴,没有回答,迈大步伐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楼梯间逃了去。
林鹤梦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在刘越走进来后,他抬头问:“老师,怎么了?”
“刚刚有个小姑娘站在这,看着像是来找人的。”
“小姑娘?”他微微拧眉。
刘越道:“是啊,戴着帽子和口罩,看身形倒是和小颜还挺像的。”
他这句话让林鹤梦“噌”地撑着床站了起来。
刘越一惊,问:“怎么了?”
“她刚刚往哪个方向走了?”
他急促追问。
刘越说:“楼梯间吧。”
刚刚还咳得下不了床的男人,欻地一下,拉开门便追了出去。
“鹤梦啊!”
刘越赶紧跟上去。
病房旁边,安全通道的门还在微微地晃。
他满怀期冀地一把推开门,低低喊了一声:“满满?”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楼梯间是空的,根本没有人。
他不死心,又握着扶手往下追去。
一直到一楼,环顾完整个大厅都没有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倒是大家看着他一个病人急匆匆跑出来,好奇地打量着他。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这么高的女生从这下来?”林鹤梦拦了一个排队取药的路人,在身前比划了一下。
路人茫然摇摇头,“没有啊。”
他失魂落魄地站着。
松下了手臂,塌下了肩膀。
刘越可没有年轻人的体力,坐了电梯追下来。
见林鹤梦还站在大厅里,他松口气道:“鹤梦,你这突然跑下来是做什么?”
适才跑得急了,吸入的空气压迫肺部,他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咳完嘴唇又是一片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