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枝遥将眼前两人带开些,上前一步,没让她起身,而是沉声问:“敢问姑娘何罪之有?”
她缓缓抬眸,眉目温婉,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我见犹怜。
“小女子心中一直有个念念不忘的人,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虽只一面之缘,却引得数年相思相盼,如今寻得,却无意破坏你二人的圆满,因此特来谢罪。”
她说得慢却笃定,嘴上说是谢罪,其实是来宣战的。季枝遥听明白了,垂眼看向自己的小腹沉思许久,才道:“我和他本不圆满,便不存在破不破坏这一说。”
章雪柔显然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还愣了一下,“殿下腹中毕竟还怀着陛下的骨肉,待皇儿出生,陛下定是要给您位分的,许是少问世事,陛下与殿下早已成一段佳话——”
“你说这些对我没用。”季枝遥坦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手轻轻揉着后腰,“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无需过问我。”
“可……”章雪柔少有的面露难色,无从说道。
“他给你封了什么位分?”季枝遥主动问起,见她面色难掩喜色,便猜到她的意图。
救命之恩这样的大事,裴煦再冷漠也不会亏待。他不知定夺,册封什么、何时册封自然落到季枝遥头上。
章雪柔脸颊顿时泛起红晕,支吾道尚未册封。
季枝遥见怪不怪,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后宫中原本有六位小主,算到如今,有四个都因为各种缘由被处以刑罚。你若是要进后宫,便是当下后院的第三位主。”
章雪柔就差直接点头应是,但不能如此鲁莽,想推脱几番再承下。季枝遥不是个爱看戏的,也有些厌烦这些相似的桥段。找来纸笔,她写了几行字,之后放入信封中,让她带着这封信去见陛下。
“谢殿下成全——”章雪柔得了想要的,对她也没有一开始那般敬重。有求于人时,人总会卑微些。她将自己看作敌人,却不见得季枝遥会将她放在眼里。
人拿着信回去了,看方向,是直接去了长门宫。季枝遥靠在椅子上歇息了一会儿,打起精神坐起来,“玉檀,扶我回房。”
“殿下这几日操劳,是得好生休养。刚才陈钧来过,说夜里陛下要同您一起用膳。”
季枝遥想了想,“跟他说我没胃口,改日吧。”
“殿下!”
季枝遥把手从玉檀手里抽回,自己走到书桌前。右手边放着的是已经看完的,那天裴煦送来的医案,她已经看了一半有余。
玉檀蔫蔫的,在旁边给她磨墨,之后叹了口气,接受现实:“殿下,听说今年医者考核定在五月初,还有一段时间,殿下您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有些把握,但……毕竟是头一回应考,明日正好院正来号脉,我好好问一问便知。”
玉檀点头,想起她日日夜夜用功看书,总觉得她一定可以的,“原本以为您是打算来年再考,现在看来,腹中的这个小皇子要陪您一起应试了。”
季枝遥摸了摸肚子,心中又多了一股力量。
这天晚上,她只喝了两碗粥便洗漱睡下,裴煦忙完公务得知季枝遥已经歇下,走到月涟居又折返回去,面色看着有些落寞。
陈钧硬着头皮安慰:“殿下这几日疲乏,等休养几日就好了。”
“陈钧。”
裴煦忽然叫他名字,吓得他一怵。
“属下在!”
“你觉得,她会想嫁给孤吗?”
这是一个禁忌话题。宫中只要有人说到与这相关的事情,第二天便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在某处。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不再多言。只是裴煦自己清楚,那些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陈钧只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眼下说什么都不对。
“你只管说,孤不杀你。”
得了特赦,他还是紧张。想了许久,才说:“公主殿下如今怀了孩子,待诞下皇儿,总不能没有母妃,想必为了孩子,殿下会思虑周全的。”
裴煦听后笑了一声。
陈钧那一句里几乎都是逆着他心意的话,也罢,实话永远这样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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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数月,季枝遥每日更加用功地读书,经常忘记用饭。偶尔还是会因为胎气中阻干呕恶心一整日,有一次裴煦正好过来,见到的便是她满眼通红,浑身无力地瘫软着背靠紧床。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模样,印象里尽管她孕时不舒服,也很少这般狼狈。裴煦上前将人扶稳,抱到床上后,季枝遥被他身上的沉香熏得又皱紧眉,用力推他,没推动。
低头一阵咳喘,弄脏了他的衣袍。
“陛下,你去更衣,我等会就没事了……”
裴煦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心疼她,却也对她第一时间推开自己感到失落。
侍女过来帮她打理,裴煦起身走到屏风后沐浴更衣,出来时便只剩一件寝衣。
季枝遥躺在床上,呼吸都有些费劲。嘴唇有些干,面容憔悴,已经先睡了。
裴煦不想叫吵醒她,睡在了里侧。这段时日他们虽然仍然经常见面,真正能说心里话的时候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