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晨光初起时,月涟居中传来小儿的啼哭声。
只是众人中喜悦的占少数,孩子刚出生,在场的太医便端上新的汤药,要极力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危。生产过后最害怕血崩,一旦止不住血,产妇便必死无疑。
玉檀擦了擦眼泪,用巾子擦拭她额上和颈间的密汗,“殿下,你好生休息,有事叫奴婢。奴婢一直在这里。”
季枝遥已经哭嚎得没了力气,眼一闭便睡过去。
…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中途有人往她嘴里灌药,她也只张开嘴喝下,没有看是谁。
等再清醒地睁眼,天已经很亮了。季枝遥见有侍女在一旁拧帕子,哑着嗓问:“玉檀呢?怎么不见她。”
侍女是哑奴,听到问题后随即拿出纸笔写下答案递上前。
“玉檀姑娘回房中歇息了,殿下您昏睡了一整日,奴婢现在为您上药处理伤处。”
季枝遥没想到自己能沉睡一整日,惊讶过后朝她点点头。料想到会很疼,真正药粉上去时,她还是没忍住缩了缩,不过很快便被清凉之感盖去疼痛。
生的那日,她只顾着疼,连生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等玉檀醒了,跑来看她时,才笑着告诉她:“是个小皇子!”
季枝遥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可过了会又在想自己到底在松什么气。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要给他生孩子,这次不过是意外罢了。
“裴煦怎么样了?”她喝了口清茶,随后问的第二件事便是他。
玉檀面色立刻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回答她。
放下杯盏,将枕头垫高了些:“死了?”
玉檀瞪大双眼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只是陛下受了重伤,如今性命垂危……”
听到这个答案,她应当要觉得可惜的。若是他在边关出了事,天下大乱,她或许能趁乱逃之夭夭。而眼下这状况,她不知要如何走下一步路。
“还有,李源大人一直觉得殿下提前发动有蹊跷,您还睡着的时候,便恳请陈钧让他在院中搜寻,结果真的让他找到了!”
玉檀说到这就生气,极力控制才能平静地讲述,“有人趁我们不备,在院中的盆栽底下放了麝香香囊!池塘边上有两个,后院浣洗衣物的地方也有两个!”
这便说得通了。
放置这东西的人放得很隐秘,加上季枝遥又不经常在宫内走动,效果只能日积月累。而促成这东西起效的,便是那日在月涟居中散步。
“那天我便觉得不对劲,头很晕,浑身不对劲,果然有人动了手脚。”
玉檀:“陈钧已经将人押入地牢,说要等陛下回来后亲自处置。”
季枝遥有些走神,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殿下,你要看看小皇子吗?他的眼睛长得和你一样漂亮!”
季枝遥几乎立刻拒绝:“不了,我有些累,等我睡醒再说吧。”
玉檀神经大条,没有注意到,只点点头:“好,殿下好好休息!”
…
诞下皇子的十日后,裴煦始终没有好消息递回来。还在小月里的临安公主也逐渐郁郁寡欢,成日盯着窗外的枯树发呆,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孩子,听到啼哭声便会让人将他带走。
性情大变,周围侍人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地伺候。
原本母女平安后,玉檀和陈钧都松了口气,可季枝遥突然变成如今这样,让他们重新陷入紧张与不安当中。
陈钧特意请教过李源,李源说有的女子生产过后肝气郁滞,便会郁郁寡欢。若是不及时处理,肝郁化火,恐会更加难办。
于是,送来月涟居的汤药从两碗变成了三碗,季枝遥从一开始不愿喝,到神志越发异常。有一回玉檀端着药进来,季枝遥极其平静地看着这碗浓稠的药说:“那日,他便也是这样给了我一碗汤药。我以为是避子汤,结果他根本没有为我考虑,不过问我的想法,让我有了现在这个孩子。我受的苦和罪,他用什么偿还!”
眼下陛下生死未卜,玉檀怕极了这样的言论,说什么都是错,又不能不安抚她的情绪,只有无奈和心疼。
“殿下,将身子养好了,你才能同陛下讨要说法……”她战战兢兢地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已经料想过许多被上刑的可怕场景,还是抖着声音说完,“眼下陛下生死未卜,您不能先认输啊!”
这句话显然对她很有效,玉檀说完不久,便见她垂眸看向那碗药,一言不发地将药全部喝完,一滴都不剩。
出门后,玉檀腿一软,差点跪倒在门口,还是被陈钧眼疾手快扶起来的。
玉檀快要崩溃了,眼眶通红地看向陈钧:“陈大人,方才我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安慰殿下,你、你应该不会把我拉去地牢上刑吧……”
陈钧还以为是什么事儿,见她一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模样险些笑出声。不过他忍住了,伸手僵硬地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放心,我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玉檀听后更是“哇”一声哭出来,将陈钧都整得有些迷茫。
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还哭得更大声了。
他只疑惑了一会儿,便重新正色,守在季枝遥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