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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季枝遥出逃整一个月。
从最初计谋只有个雏形,到带着玉檀一同离开,只用了三日时间。
若非那日玉檀笑盈盈地告诉自己,裴煦没有死,他要回京了,她不会猛然意识到此事的急迫性。若是不在他回到皇城前离开,她此生恐怕再也等不到这样绝佳的机会。
屋里,玉檀正蹲在门边点艾绒。
这里多瘴,又整日不见太阳,不驱邪祛湿,恐怕小姐又要生病。
来到岭南后,玉檀便不再唤她殿下。其实当日离开时,季枝遥是想自己走的。可玉檀不知何时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在床前长跪不起,求殿下将她也带走。
季枝遥其实知道,她跟着自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害怕留下会被陛下处死。
理解她的小心思,也能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若是想活命,跟着她走是最好的选择。
“今日见的那个老头子,竟然不认您的授章,明日还得去他那重新考一回。”
“他见我是女子,对我质疑是正常的。”季枝遥柔声说,“又不是没有真才学,考多少次都无妨,况且眼下我们要活下去,就需在他医馆中随他行医。且少抱怨,多做事。”
玉檀点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她夹着艾绒在门边和窗边熏了许久,待屋中满是烟雾,才将燃着的物件扔到铜盆中。
“都说岭南很晦气,可是奴婢觉得没有这么夸张呀。”她从旁边拿来一把小蒲扇,轻轻在季枝遥身边扇风,“奴婢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友善,也很淳朴。从前在上京,总觉得那些贵人们心中藏了许多事,连带着眼里也不澄明。”
季枝遥心中也是这般感触,却不敢苟同。她害怕哪一天,自己就会成为她口中的那种人。
“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只希望日后,你不会后悔随我来了此处。”
“奴婢绝不后悔!”
季枝遥笑着将跪下的人扶起来,心中却轻叹她是个小傻子。这才来没几日,真正的考验兴许在后头,日子还长。
来这里后,她们每日吃的不比从前在宫里,却也没有差很多。玉檀擅长做自己家的家乡菜,之前在宫中因为不被允许下厨,一直无处施展拳脚,如今倒是有机会做给主子尝尝。
季枝遥吃饭向来不挑,在一旁帮她盯着火候。潮湿的木炭烧不起来,烟还很大。一顿饭坐下来,两人衣裳都蒙了一层灰。
对视片刻,两人都没忍住笑出声。
这声音,一下让外边路过的人陡然驻足,不再移步。
一墙之隔,裴煦真真切切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做的很好吃啊!早知道你厨艺这么好,当初怀着孩子食不下咽时,就应该让你来试试的。”
“那时候奴婢可心疼小姐了,只是宫......那里多说多错,奴婢只能将担心都埋在心里...”
“现在不是都过来了吗?”
里面传出碗放下的声音,有人走动,裴煦心虚地下意识想躲,撞到一旁的陈观,里头的人却又回去了,应该只是起身拿了什么的东西。
陈观在一旁没笑出声,心里却在暗暗嘲笑。他还是分得清轻重,若是此时对裴煦打击太甚,保不准他真要动手,那陈观便得不偿失了。
院子里的人还在闲聊。
“也不知道孩子如今怎样了?他应该......不至于对孩子动手。”
玉檀轻叹了声,想了想,说了句公道话:“他不是那样的人。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好似不会容忍任何错漏一般无情,但他其实总是在宽容,总是在给机会不是么?”
“只可惜,他不是个通晓情爱之人。对小姐的感情有些强硬,又操之过急,如今这样也是必然结果。”
季枝遥不排斥玉檀谈论以往的事情,听完她的陈述,不免对她另眼相看,“可以啊,你竟懂得这般多,若是能有个人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教他就好了,可惜。”
“如今孩子出世,小姐便没有这么多约束与禁锢。自由自在的,多快活呀!”
季枝遥淡笑了声,“以他的性子,若是真的在乎我,恐怕已经在来寻我的路上了。万一他真的找上了门,你便不管不顾地逃。”
“小姐!”
“他不会杀我,却未必不杀你。”
“他怎么忍心呢?周围人都看得出来,他眼中只有你......”
季枝遥摇头,“他受不了身边人的背叛。一旦发生,下场只有一个。”
陈观在外面听着听着,面上的笑意悄然敛起。尽管隔着一堵墙,他也越发开始改变心中对这女人的印象。
她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简单。
陈观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她那个问题的答案,脑海中声音响起的同时,季枝遥在里头也开口接着说。
“生不如死。”
裴煦的面色自始至终冷淡如一,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震怒前的极力克制。陈观在旁边不好直接过问,随时做好配合的准备。虽然听着女人在里面讲述的事迹,他能感受到她的委屈。但若是裴煦要闯进去,他便也只能将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