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他的底线,同样,裴煦也对自己的容忍毫无认知。
他人回到书房,季枝遥还坐在桌前喝了口茶,拿起筷子继续夹了几道菜,门外的侍从将方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完,每一个都低着头盯地板,不敢有任何动作。
她就这样安静地一人用完膳,再将裴煦泡好没喝完的茶带回偏殿,静静地自己喝完,临睡前差人送来沐浴的热水。
一整夜,裴煦没有让人将季枝遥叫去房中,各自分开相安无事。
之后的六七日,他们都是这样尴尬的相处。明明都在长门宫,却时常错开行径。季枝遥用膳时,他必定已经用完,又或者与旁的大臣在殿中吃过。
总之,一定不与季枝遥一起。
-
再有两人一同出席的机会,已经是半月后的一日,许久未见的陈栢前来告诉她,夜里有宫宴,请公主务必要到场。
身边伺候的宫女玉檀告诉她,陛下已经在佳丽中择取六人为妃,两位才人,三位美人,还有一个家世相貌出众的,直接给了婕妤身份。
玉檀告知她时,声音也比往常弱些。季枝遥以为她身子不适,没立刻问关于后宫的事,而是关心她身体是否抱恙。
“谢殿下关心,奴婢无事,只是......”她犹豫了会儿,支支吾吾的。
“就你我二人,你直说便是。”
“只是奴婢怕将后宫之事告知殿下,殿下会忧心。”
季枝遥听后微愣了下,思索片刻,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很大情绪起伏。要说想得最多的,无非是日后会不会被他的爱妃刁难。
“无妨,充实后宫只是寻常事,何须挂怀?”
“可是......奴婢的娘亲曾告诉奴婢,女子若是能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便是最幸福之事,殿下不这样想吗?“
季枝遥垂下眼,重复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曾经,她天真的母亲便是信了父皇的鬼话,才落至后来不伦不类的下场。她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专情的男子,更何况是皇帝?
“我与陛下并非寻常人所见的交情,多说无益,总之,陛下能同意纳妃是一件好事。”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柔声道:“替我梳妆吧。”
玉檀抿了抿唇,走到柜前替她挑选衣裳。
在她身边伺候的所有宫女,每每到挑选衣物时都会先看中亮眼的颜色,每次季枝遥都会摇头拒绝,说太过张扬。
可今日也算是裴煦大喜欢庆的日子,她想了想,抬手指了指那件红色的襦裙,“今日穿这件。”
“是。”玉檀拿起衣袍走来,随后在首饰盒中挑选了与之相衬的发簪,全程并无多余的废话,做事也很利索。看她的打扮和做事条理,应当在宫中当值很久了。
“从前侍奉我的人很多,我总想与她们交心,可每每熟悉些,便有被调走了。”季枝遥看着铜镜中为自己梳妆的人,难掩无奈和落寞,“虽不知你能在我身边伺候多久,但是我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玉檀确实伺候过许多主子,但从来没听主子说过这样的话。陛下对宫女侍人要求极高,登基后几乎所有宫人都重新被训练了一次。
而她上一个伺候的主子,正是前不久才有过瓜葛的妍妃。
“妍妃?”季枝遥听到这个名字后,有些恍惚,“她现在在何处,自从上次......我许久没见她。”
“娘娘在国安寺时受了惊,又被外人□□,听说是得失心疯了,如今被关在冷宫中,任何人不许探视,奴婢这才被分来了殿下这里。“
“可我听说当日叛军攻进来时,她似乎还尚存理智。”
玉檀有些难以启齿,替她梳好妆后,低声说:“当日叛军攻入皇城,裴起亲自领人去了后宫。”
后宫之地,他岂敢......
后面的无需玉檀说,她大概能猜到些。裴起的为人实在卑劣,能做出什么都不为过。
看着周围天色渐晚,季枝遥收拾了一下心情,最后确认今日打扮有何不合规的地方,便起身去赴宴。
这是栎朝建立以来的第一个盛宴,百官赴宴,热闹非凡。
歌女舞姬在台中翩翩起舞,新入宫的妃子还未到,但裴煦已经在座上坐着,百无聊赖地玩着新得的手持。
见季枝遥来了,他也并无什么反应。她一直低着头,纵使是行礼后无人应答,她也规规矩矩地起身,随后走到一旁偏僻些的位置就坐。
明明高台之上还有一席空座,明眼人皆看得出来那是为谁准备的。所以在临安公主落座后,原本还轻松的氛围陡然变得凝重。
玉檀被陈钧叫去,没过多久回来后,她焦急又慌张地告诉季枝遥,这不是她的位置,她应当坐在台上。
季枝遥循着她说的位置望去,果然见裴煦身边空着一桌。他尚未立后,那个位置让谁坐,都不应该是季枝遥。
可裴煦的意思,就是要她过去。
眼下宫门外的妃子们已经精心打扮好,就等一声通传便能面见陛下。可庭院里迟迟没有声音,不免有人好奇,偷偷瞄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