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希望。”回答速度之快,令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去。
裴煦:“西澜只是刚刚稳定的小国,连东栎密探都无法摸清他们都底,孤怕你真去了会受人欺负。”
季枝遥撇了撇嘴,小声反驳:“说的好像我在这里无人欺负一样。”
“谁敢欺负你?孤要了他命。”这话说的毫不犹豫。
可季枝遥缓缓抬头,眼中正盯着自己心里的答案。
裴煦:“......”
“从前刚认识,孤对你是很苛刻。可后来......孤何时有欺负你,你不可这样污蔑。”
“就是有。”她坚持自己的,抬手将墨汁一样黑的汤送到他嘴边。
他口味淡,这样苦的东西他讨厌得很,闻到味道便皱着眉要躲开。
“不许躲!”为了能离他近点,她甚至站起来靠过去。
裴煦听到这话,思绪竟跑到另一处。这样的话往日他也曾对她说过,也没几回她是真的听了的。
“孤晚些时候再喝。”
“药凉了会更苦的,陛下,你当真比我弟弟难哄得多...”
“你弟弟?”裴煦很少听她提起自己以前的家人,便抓住这个点想多听听她的故事。
只是季枝遥会错了意,以为他不喜自己一直提过往,将药往旁边一放,便直直跪在地上:“我失言了,陛下恕罪。”
裴煦身子实在无力,一半因为毒,一半因为饿,没有下床也没有叫她起来。
“是孤从前没有留意,叫你见多了孤训下人臣子的样子,便以为你也与他们一样。”
“不能坏了规矩,况且我同他们,本身也没什么区别。”
“规矩用来约束需要被约束的人,孤不想约束你。”
“陛下,这样不妥。以后我不会再多嘴,关于前朝和过往,我会慢慢忘记的。”
“季枝遥,孤不想总低着头看你。”他们各说各的,似是较劲一般。
一句话堵的她哑口无言,只慢慢垂头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
“孤想听,孤想知道一些你过去的事情。你的弟弟,你的姐妹。就算你想说...崇恩,孤也不会打断你。”
季枝遥微抬了下头,“陛下为何想听?”
“孤总觉得不太了解你,所以想知道关于你的所有。”
裴煦垂首,看她一直跪在床前腰背挺直,像极了初次见面,她跪在太极宫前的模样。
那时觉得她可笑,现在只觉得有些难受。他从前可以不被心绪左右,如今却再也做不到。
“再不起来,孤今夜......不,日后都不会再喝一滴药。”
季枝遥还没动,他再补充,“也不会吃一口饭。”
“?”
“你......你也太幼稚了,像极了小孩。”
裴煦不说话,态度坚决。
“好好好,我起来,你将药喝完我便起来——”
只说到“将药”二字时,裴煦已经伸手将药碗拿来。药味刺鼻,他硬是拧紧眉将这碗不知是救命还是要命的东西尽数吞进腹中,最后一口还没咽下,他便已经看向季枝遥,不愿意见她多跪一刻。
其实方才她就想起,只是腿跪软了,在调整。听到他儿戏一般地威胁自己,季枝遥觉得好笑才没再动。
眼前的人面容却是苍白不少,喝完药后更是难受得皱着眉,强行忍着不适。
“陛下。”季枝遥指了指自己嘴角,示意他拿帕子擦一擦。
可他不知是真的假的没看懂,反过来问她怎么了。
跟着他久了,季枝遥也没了什么耐心,径直走上前,伸手准备替他擦去。脖颈上忽然多了道很轻的力气,她清晰地知道是他故意的,却没有生气。
眼前的面容一寸寸地放大,直到,她垂眼时感觉自己的眼睫能轻轻扫在他脸上。
季枝遥脑中没在想什么,凑近他的唇,将残留的些许汤药舔舐,不让他有机会靠近,自己往后退开,狡黠地笑了笑。
“这药真的好苦。”
“......”
第36章
自从裴煦受伤后, 季枝遥就没再离开长门宫。每日在他身边伺候,还不得不开始帮他处理公文。
一场秋雨一场寒,风中的凉意很快就被刺骨寒冷取代。
这日, 季枝遥同往常一样起床, 洗漱完毕后畅通无阻地进入裴煦的书房,将他桌上有些乱的折子放好, 朱批过的命人送走, 余下的等他下朝后再继续。
整理书架上的书籍时, 上面无意间掉几卷看着有些陈旧的画。季枝遥只是见画砸落后绳子松了,想重新打开再拴紧些。可当画卷被完全展开后, 她动作忽然滞住,没再动。
若不是仔细看见右边的小字, 季枝遥还以为这是裴煦请画师为自己描的丹青。可再看, 上面的笔迹应当就是裴煦本人写的。
字迹隽秀的一行“寻常巷陌里, 梨花同梦”, 陡然让季枝遥头脑空白。画中人面戴薄纱, 回眸淡笑的模样我见犹怜。方才的第一眼,她以为这是自己,再看落款的时间, 竟是她和裴煦相识以前。
霎时间, 季枝遥像万箭穿心一般,右手不自觉用力攥住画卷, 不甚将上面的纸都掐皱了几分。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太极宫初见的那一次, 裴煦一反平常地留了她一条命, 当时还信以为真他只是缺一个伺候的人,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