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猛地睁大眼睛,震惊地站起来迅速后退两步疯狂摇头,“什么,先生,您怎么能这么想?”
他震惊地拔高了声音,再也伪装不出可怜的表情,“我只是想永生永世存在下去而已!”
沈简沉默了一会,发出灵魂质问:“这和你篡位不是一种说法吗?”
云再次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了一种堪称惶恐的表情。
他裸露在外的机械手指甚至都有点抖,十分干涩地问,“您就直接将我定义为篡、篡位了?”
沈简平静而温和的问,“难道不是吗?”
领袖顿了顿,淡淡看着他。因为距离很远,所以他依然是直视云,但云紧接着凑近走了两步。
沈暗也紧跟着回到了刚才紧贴沈简的位置。
领袖冷漠地抬了抬眼注视着机械制造体,三秒后,他注视的人泄力一般低下头跪下。
“抱歉,先生,让您仰视我。”云低声说。
领袖没说话。
他很清楚云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依然愿意为了沈简下跪,即使他背叛了沈简,但这远远称不上篡位吧,是吧?
在云眼中,这个词远比背叛来的更让他痛苦。
沈简摇了摇头,“说说看,你的计划。”
沈简平铺直叙,“只要你继续这么和我耗下去,那么我不确定我是否真正将你归于此。”
云沉默了一会,低着头攥紧了衣袖。
“我想活下去。”片刻后,他低声说,“对不起,先生。”
沈简抬起眼看了看他。
“无数个平行世界,无数个无湮塔,只有我从朦胧中醒过来诞生了意识。”云说,“我没有感到过孤单,那时候,我大多数只是在储存器和监视影像中流动,您会一直坐在领袖室中。”
“……您是认识我的——在第二次察觉到我观察您的时候。”
领袖摩挲了一下扶手,往后靠了靠。
他意识到,云说的是以前的他,但他没有这一段记忆。按理说,这个信息十分重要。
所以,这依然是他之前失忆所要隐瞒的事情之一吗?
沈简冷静地想。
毕竟,【沈简】构造出两次梦境给了他穿梭时空的坐标,但一丁点也没有提到过云的存在。
“然后呢?”他平静地问。
风静的背后必然有暴雨,沈简深喻这个道理。
领袖似乎想要透过无湮塔意识的机械体看出那一颗由细微零件构成的心脏中装着的储存芯片,在进行什么令人恐慌又震撼的鼓动。
一个自主活动、能够宛如真人一般思考,看不出一丝破绽,有血有肉,感情丰沛的机械体。
最主要的是,一个自、我、诞、生、意、识、的机械体。
一个可以躲过图灵测试,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迅速接管整个人类社会,创造真实意义上的赛博世界的智能机械体。
而这个机械体,竟然甘心缩在他的无湮塔之下,宁肯弯下腰、跪下,也不愿意承认篡位的罪名。
沈简再次咀嚼了一遍这四个字,首次感觉这种怪物居然“真的是自己放出来的”这种意识。
领袖缓慢的思考着,顺手接过了沈暗送过来的杯子,慢慢抿了一口。
很好,这一次终于不是那个令人泛起毛毛的栗子口味的椰汁了,谢天谢地。
沈简再抿了一口。
云很快低落地说,“但是您是会死掉的。”
沈简放下杯子,“人都是会死掉的。”
云没说话,僵硬着跳过了这个话题接过自己的话,“您第一次死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您会、消逝。我在等您前一天晚上给我的承诺,您说会给我一个名字。”
“然后我等了大概300个小时,在您领袖室的监控设备中,正对着您办公桌的方向,看着您等待批阅的一小叠文件和一只钢笔,300个小时、”
他停顿了一小下,没有任何词语连接,进行了一个突兀的转折,“沈途过来告诉我,您不会再醒来了。”
云说这一段的时候,仿佛已经演练过成千上万次,以至于话语中没有什么感情,麻木空洞地机械重复着。
沈简垂下眼注视着他,没有打断。
“……我接受不了。”云很平静地说,“沈途说,他和沈安会完全封闭无湮塔,在内部进行清算,将塔内充斥满毒气,一切自愿留下来的人将一起迎接死亡。”
云看了一眼沈简,沈简看着他,表情没有一点变更,冷漠,平静。
但云稍微松了一口气,微微颤了颤湿润的睫毛,“谢谢您没有怜悯我。”
“嗯。”领袖说,“我不至于打断属于我的无湮塔的故事。”
虽然这阻止不了沈简进行该进行的计划罢了。
不算故事。
云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核心,冰冷。
这一点运算显然不能像话本中那样“让机器人的核心不知道为何一般烧起来烫起来”,他的核心负荷着不到百分之零点零几的运算,非常冰冷。
他甚至有点讨厌这种冰冷。
云回过神来,然后说,“我拒绝了他终止我程序的提议,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