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的眼眶还是红的,但迅速嗤笑了一声,用掺杂着不满的视线看向衣衫不整的沈途,“希望您清楚您现在是什么样子,上一次见先生你至少还穿着正装,现在这是打算对先生不敬吗?”
活生生被沈简从睡梦中拽出来的沈途:“……”
沈途露出一个假笑:“沈安阁下,你别太离谱。”
抽身下属争执之外的沈简微笑地看了一会戏,然后轻轻拍了拍手,“好了,沈途。”
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沈途顿时停下了,轻轻垂下头,“先生。”
穿着小熊睡衣的男人轻快地耸了耸肩,眸色清浅而温煦,“……希望您叫醒我不是需要我,您知道的。”
无湮塔默认的某些规则之一:身为第二权限之一的沈途,似乎永远不会出手,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除了沈安。
只有沈安清楚,沈途对沈简到底有多重要。
沈安沉默着注视与沈简似乎处于同一个位置的沈途,半晌也跟着垂下目光,轻轻后退一步,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听范围之内,靠在沈途卧室的门上,略带烦躁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沈途是无湮塔最后一张底牌。
一如他所言,“生死存亡之际”,这位常年不露面、在外身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嫡系的沈途,才会如同一尾大鱼一般浮出水面。
这时候,沈安莫名清楚沈蓝河为何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不肯将自残这个诡异的爱好戒掉的原因。
他摩挲着手心,顺着手心的纹路悄悄将血肉撕开,掐进伤口,尖锐的刺痛传来,几乎要让沈安认为心中泛起的嫉妒与痛苦并不存在。
……虽然冒着被先生发现生气的风险,但是确实有效。
沈安冷静地评判。
即使听不清楚那边在谈什么,但他依然注视着两人所在的位置。
沈简坐在小沙发上,眉眼无奈,将手中的报告递给沈途,“还没有到你想象的那种地步。”
沈途这才抬起头,接过文件,十分平静而自然地下跪,膝盖落在地毯上,然后重新低下头打开文件夹。
沈简没有阻止,托着下巴脸色温和。
他们很适应这种模式。从一开始——奠定最开始无湮塔的最初开始,他们就是这种相处模式。
“……先生。”沈途翻完文件,眼神几乎瞬间微妙起来,“我不清楚您还记不记得,您之前是如何说的。”
“我没有之前的记忆。”沈简温和地说。
“您说,您永远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是吗?”
“您从沈蓝河那边过来的?他应该也清楚,他没有告诉您?”
沈简淡淡地说,“我还没有压榨一个正在反省室的人的意思。”
穿着小熊睡衣的男人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小心:“您知道了?沈蓝河……”
年轻领袖笑了一下,带着某种显露的危险气息,“所以这件事大家都清楚,除了我,对吗?”
沈途噤声。
他视线缓缓从定格在沈简的肩部上移,直到与他的视线重叠。
他们无声无息地沉默了一会,寂静在温暖的空间内蔓延,连设备缓冲的嗡鸣都清晰可闻。
沈途突然说,“是因为许因墨吗?”
沈简的眼睫颤了颤,眉眼温和起来。
他盯了沈途一会。
按道理说,他现在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刚刚,他才安抚好了两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只要现在承认他想要借此机会清理一遍战争后方的想法中,有一丝是因为许因墨,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又会崩溃。
但他面前的人是沈途。
年轻领袖思考了一会,然后缓缓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无论现在处于这个位置上的人是谁,我都会这么做。”
沈途显然怔楞了一下,眼神停滞于困惑、惶然于不敢置信之间。
他看了看沈简,又看了看手中写着攻打计划的文件,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沈修竹刚刚在指挥室录制的影像,同步发于所有嫡系手中,沈途第一时间打开观看的时候,还笑了一声。
无所谓。
沈途想,从很久之前开始,他早已习惯了这种难过。
但现在,沈途产生了一种称不上有多感动、甚至有点惶恐的感觉。
只告诉他一个人……?
“这个答案可以告诉其他人吗?”沈途很轻地询问。
他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死心地向他的领袖询问。
沈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行,沈途,你很清楚只有你能知道。”
只有沈途清楚这件事情之后,才不会往什么“努力了也升不上去职位,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死了之让先生记住我”的方向想好吗,沈简沉痛地在脑子中排列组合了下属收到这个消息的反应,心有余嘘地坚定了自己保密的决策。
沈途捏着文件沉默了一会,指尖用力到发白,半晌才微笑着回答,“好的,先生。”
“那么,虽然不是最危险的情况,但这种战争的确应当由我在场。”沈途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表情维持地依然完美,“那么,我、先,告退。”